黃旭聽雲軒如此一說,長出了一口氣,竟然雙手合什,也念了一句“阿彌佗佛”。
厲秋風轉頭對圓覺說道:“大師,任伍重返無極觀,向月空真人挑戰之時,您是否還在無極觀中?”
圓覺面露愧色,道:“雲真師妹離開之後,貧僧自覺犯了大錯,便向月空真人告罪,第二日便離開了無極觀。是以後來的事情,貧僧均不知情。只不過數年前在修武縣城偶遇雲真師妹之後,也曾談起離開無極觀後的情形。她對此事諱莫如深,不過提到任伍時,卻有些痛心疾首。隻說這事情的過錯都在她身上,怪不得任伍,也怨不得月空真人。”
厲秋風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雲軒觀主,事到如今,你為何還不說真話?”
雲軒身子一顫,道:“貧道說的確是真話。”
厲秋風冷笑一聲,道:“任伍是誰,想來你不知道。但是以他的武功,若是沒有死在雲台山,你們無極觀只怕不得安寧。這些年來,無極觀聲勢日盛,固然有江湖各大門派全力支持的緣故。只不過得罪了這樣一位大高手,若是不將他除掉,作為一觀之主,你能如此肆無忌憚麽?”
雲軒越聽越是心驚,顫聲說道:“你、你莫非便是任伍的傳人?”
厲秋風搖了搖頭,道:“我已經和你說過,我師父只不過是一位隱士,從來不參與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任伍這人我沒有見過,以前也沒有聽過此人的名頭。不過經歷這樣一個稀奇古怪的夜晚,我已經知道這位前輩是誰了。正因為我知道他是誰,才會曉得你說的這件事情之中,有很多都是假話。任伍確是魔教教主的後人,他重回雲台山,也是為了報當年魔教教主敗亡之仇。只不過他遇到了雲真前輩,或許是因為兩人之間情愫暗生,使得他不再想找無極觀的麻煩,也可能是他本就是一個天性豁達之人,到了無極觀,只不過是為了讓無極觀知道,魔教當年之敗,非戰之罪,而是中了武林各大門派的陰謀詭計。以他的武功和智謀,即便將你們無極觀上上下下數百名弟子盡數屠了,只怕也不是什麽難事。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他最後沒有下手,只是盜走了佛淚寶劍……”
厲秋風說到這裡,突然住口不說,臉色一沉,似乎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他才接著說道:“我不應該用這個‘盜’字,因為這柄佛淚寶劍,原本就是他的。”
他話音方落,忽聽門外有人說道:“圓覺大師,你們苦樂庵的幾位師父都在咱們手裡。請你將掌門師姐送出來,咱們保證送各位平安離開雲台山。”
雖然此前厲秋風曾說過慧清等人定然已被無極觀擒住,圓覺聽了這人說話,還是心下一凜,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她轉過頭去,看著厲秋風,目光中露出了乞求之意。厲秋風道:“大師不必擔憂,該來的始終會來。她們一直在屋外等著雲軒將咱們帶出去,只不過等了這麽長時間不見雲軒出去,自然明白屋子中生了變故,便想拿苦樂庵各位師父做人質,逼迫咱們就范。只是無極觀觀主在咱們手中,這些道士一時之間還不敢造次,大師不必過於憂慮。”
圓覺這才驚魂稍定,雙手合什道:“但憑厲大俠做主便是。”
厲秋風嘿嘿一笑,右手抓住雲軒的腰帶,將她提在手中,口中說道:“我這故事還沒有講完,你的幫手就到了。有些話咱們以後再說。我這就帶你出去,瞧瞧無極觀十二仙姑的手段。”
他說完之後,提著雲軒便向門外走去。待他推開屋門,卻見屋外點著無數松油火把,將觀溪台左近照得亮如白晝。
圓覺和黃旭緊隨著厲秋風走出屋子。只是屋中油燈昏暗,兩人乍一看到這許多火把,登時被光亮刺得睜不開眼睛。厲秋風卻是早有防備,出門之時眼睛微閉,腦袋左右一轉,已將屋外的情形看了一個大概。只見距離屋門三四丈外,黑壓壓地站了七八十人。這些人大都穿著灰色道袍,手提長劍,將這幾間茅屋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慧清、慧淨、慧明等苦樂庵眾尼被縛了雙手站在一眾女道士之前,每人身後都站了一人,以手中的長劍橫在眾尼的脖頸之上。
厲秋風見司徒橋並未被擒,不知道去了哪裡,心下倒有些奇怪。只不過他走出屋門之後,卻聽對面眾道士之中傳出了一片驚呼之聲。
厲秋風知道這些女道士是看到雲軒被自己所擒,這才會如此驚懼。他原本就想威懾無極觀弟子,使得她們不敢妄動。是以聽到這些驚呼之聲,心下倒是頗為滿意。他冷笑一聲,右手一松,只聽“撲通”一聲,雲軒臉面朝下摔倒了地上,額頭正撞上了一塊石頭,忍不住呻吟了一聲。火把光照之下,鮮血已自從她額頭上流了下來,瞬間便已是血流滿面。
厲秋風右腳踩在雲軒背心,只需稍一用力,立時便會將雲軒斃於腳下。無極觀中的十幾位高手本來打算搶上前將雲軒奪回,只不過看到如此情形,便不敢妄動。
三十余年前,無極觀遭遇大變,觀主月空鬱鬱而終。依著無極觀的規矩,若是觀主生前指定了繼承人,經觀中前輩公認之後,便可繼任觀主之位。月空雖然指定雲軒接任觀主,不過無極觀中卻有不少人不服,紛紛鬧將起來。是以月空去世之後,無極觀觀主之位竟然空懸了半年之久。這半年之間,無極觀內明爭暗鬥,雖然沒有傷亡,卻有十幾位無極觀的高手因爭奪觀主之位失敗,被廢了武功,關入無極洞面壁思過。有一位輩份最高的師祖和兩位英字輩和空字輩的名宿被開革出無極觀。三人性子剛烈,竟然在無極觀山門之前拔劍自刎。最後在少林、武當、華山、泰山等門派的掌門人的力推之下,雲軒得以接掌無極觀。可以說自無極觀創立數百年以來,以雲軒得位最為曲折艱難。
雲軒出任觀主之後,勵精圖治,使得無極觀威名日盛。三十余年間,無極觀英字輩和空字輩的高手名宿大都去世,所剩下的幾人也都是碌碌無為之輩,威脅不了雲軒的觀主之位。而月字輩的名宿之中,原來與月空一系不和的幾房早已勢微,其它月字輩各房都全力支持雲軒。是以雲軒威名日盛,無極觀月字輩以下的弟子均視她為神仙一般。
正因為如此,無極觀眾弟子見雲軒如此狼狽,心下震駭之極。原本有人想仗著人多勢眾一擁而上,將厲秋風亂劍刺死。只不過瞧著雲軒落在厲秋風手中,直如嬰兒一般,沒有絲毫還手之力,心下又驚又怕,懼意暗生。有的女道士便悄悄向同門身後挪動,若是情勢不妙,便要轉身逃走。
厲秋風瞧著無極觀眾弟子面露懼色,知道這些人不敢輕舉妄動,這才將踩在雲軒後心上的右腳收了回來,傲然說道:“你們誰能替雲軒拿主意,站出來給我瞧瞧!”
卻見有六名女道士並肩站在眾人之前。聽厲秋風如此一說,一名白衣道士越眾而出,沉聲說道:“你這小賊好生大膽,還不將掌門師姐放了,再向她賠罪?!若是再懲強橫,咱們便將你亂刃分屍!”
厲秋風定晴望去,認出這女道士正是日間在無極觀山門之前先行離開的無極觀十二仙姑之一的雲逸。
她話音方落,卻聽站在左首第一位的一名白發道姑冷笑道:“七師妹,你忒性急了些罷。這裡還有你好幾位師姐,便是要說話,卻也輪不到你自作主張。”
站在她右側的一名五十多歲的老道姑沉聲說道:“七師妹,掌門師姐中了敵人的圈套, 被敵人所困。你這般虛言恫嚇,難道是要激得這小賊動手,害了掌門師姐的性命不成?!”
那白發道姑嘿嘿一笑,道:“七師妹,就算掌門師姐被害,還有雲玄師姐深得眾望,這觀主之位,還輪不到你來坐。”
雲逸聽這兩名道姑冷嘲熱諷,早已按捺不住,反唇相譏道:“四師姐五師姐,你們這般指桑罵槐,師妹我可承受不起。若是不提起雲玄師姐還好,既然兩位提到雲玄師姐,我倒要說道說道。也不知道當年是誰在背後說雲玄師姐的壞話,說她脾氣暴躁,做不了觀主!”
那白發道姑面色一變,道:“這些都是小人造的謠言,師父當年已經出面為我澄清,你此刻舊事重提,難道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了麽?!”
雲逸冷笑道:“師父當日是沒有辦法。觀中盯著她的人太多,若是她自曝本房醜事,只怕連她自己都不能自保。她老人家是被人架到火爐上炙烤,不得不出面維護。當年造謠生事之人的親傳弟子都站出來揭發,這事還錯得了麽?嘿嘿,那個叛徒逃出本門之後,咱們三十二人之中,以雲玄師姐的武功最高,師父也有意將觀主之位傳給她。有人覬覦這個位子,便在背後造謠生事,被揭穿之後,師父原本是要將她趕出無極觀,只不過此人苦苦哀求,師父迫於形勢,不得不手下留情。當然,還有人助了那造謠之人一臂之力,她才能僥幸得脫大難。只不過經過此事,她便斷了做觀主的心思,站到了救她的那人一邊,結成朋黨,欺瞞師父,打壓二師姐,最後助那人做了觀主。師姐,我這話說得可有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