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湧依言停下了腳步,右手長劍輕輕向身前兩尺處的地面刺去。
這柄長劍是當年他投入華山派時師父所賜,最是珍惜不過之物。是以刺出之時,他生怕傷了寶劍,手上只是稍許用力。待得劍尖與地面的金磚接觸之時,他手上力道微收,隻想著劍尖在方磚上輕輕劃過即可。孰料劍尖與金磚一碰,竟然無聲無息地陷了進去。
這一下大出劉湧意料之外,他一怔之間,忽覺得一股大力繞上了劍身,竟然撕扯著要將長劍自他手中奪了過去。劉湧大驚失色,急忙用力回奪。只是那股力道大得驚人,又是猝不及防之下,待得劉湧全力想要將長劍自方磚之中拔出之時,已自來不及了。只聽“呼”的一聲,長劍脫手飛出,斜斜插入了方磚之中,直至沒柄。
眾人站在劉湧身後,一直凝神觀看情形。只是事發突然,待得眾人清醒過來,劉湧手中長劍已失。摘星劍客成名二十余年,自出道以來還從來沒有過長劍被人奪走的先例。江湖中人視兵刃如性命,便是一名尋常的劍客也絕不容手中寶劍有失,何況是威震江湖的華山派高手?群豪尚未見到敵人現身,劉湧手中長劍卻脫手飛出,對手這份功夫當真驚人。是以人人臉上變色,只聽“嗆啷啷”之聲不絕,卻是群豪紛紛拔出刀劍,準備上前幫助劉湧禦敵。
劉湧面如土色,連退了兩步,眼看著自己陷入方磚中的寶劍,心下震驚駭之極,顫聲說道:“妖術!這是妖術!”
“這不是妖術,只不過是姚廣孝設下的機關罷了!”
司徒橋在數丈之外仍然蹲在地上,看著劉湧說道。
劉湧愕然轉頭,對司徒橋道:“可是劉某手中的長劍明明是被武功高手以內力奪去……”
司徒橋嘿嘿一笑,道:“奪去劉先生長劍的可不是什麽武功高手。這大殿的地下埋有磁石,劉先生的長劍是被磁石吸走,與什麽武功高手沒有半點關系。以劉先生的武功,便是慕容秋水和柳宗岩親至,想要舉手抬足之間便要奪了寶劍,只怕也不可能。”
劉湧聽司徒橋如此一說,心下倒松了一口氣。他雖淡泊名利,只不過畢竟是江湖中人,內心頗為自負。只是今日突生變故,長劍失手,雖有自己托大之故,但歸根結底還是對手武功太過厲害。劉湧自藝成以來還未遇過如此大敗,一時之間悵然若失。此時聽得奪去自己長劍的並非人力,而是機關之術,倒有了幾分欣慰。
卻聽司徒橋接著說道:“老叫花子混帳得很,稀裡糊塗闖進大殿,踩中了姚光孝設下的機關。這機關厲害之極,可不是隻用來點燃蠟燭的。距離寶座丈許之地的范圍內,早已埋設了大塊磁石。磁石之上又鋪了土和方磚。昔年我隨盜墓賊進入墳墓之時,曾經遇到過墓主人預先在墓道之中設置磁石吸走兵刃之事。只不過大多不能控制磁石的吸力,離得好遠便能察覺有異。姚廣孝這機關厲害之處就在於須得靠近之時才會發覺磁石的存在,離得遠了便與平常無異。想來他在磁石和方磚之間的土中做了手腳,這才使得咱們都不知道磁石藏在哪裡。劉先生武功高強,兀自拿不住手中的寶劍,可見這地下的磁石一定大得驚人。世間磁石極少,姚廣孝能弄到這樣大的磁石,一定是借了燕王朱棣的勢力。”
群豪聽他一番解釋,雖然還有些雲山霧罩,卻也勉強說得通。楚丹陽道:“司徒先生可有法子將劉先生的寶劍取回來麽?”
司徒橋笑道:“那要看看劉先生運氣如何。”
他說完之後,右手一探,那鋼抓已自從袖子中伸了出來,
嵌在腳下一塊方磚的邊緣。司徒橋用力向上一提,只聽“喀”的一聲,一塊方磚已自被他提了起來,露出了黑乎乎的地面。司徒橋右手一甩,將那塊方磚扔到了一邊。左手伸入地面,在裡面摸索起來。眾人這才發覺那方磚之下竟然是空的,只不過漆黑一片,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地面。眾人對司徒橋都沒什麽好感,只不過此時卻想:“幸虧有這個怪物同行,否則咱們哪裡知道機關會隱藏在這塊方磚之上?若是沒有此人,咱們隻好用笨法子,將這大殿之中的方磚盡數扒開。只是如此一來,可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逃出此地。”
眾人驚疑之間,卻見司徒橋面露喜色,口中自言自語地說道:“在這裡了!”
他話音方落,左臂向下一按,只聽得一陣“軋軋”巨響,整座大殿似乎都晃動了起來。眾人大驚失色,不由自主地向大殿門口退去。好在大殿晃動的時間極短,片刻之後便恢復了正常。司徒橋站起身來,對眾人笑道:“這機關中樞已被我關掉了,各位不必驚慌。”
眾人見腳下地面不再晃動,四周也再無異樣,這才驚魂稍定。聽司徒橋說已將機關關閉,心下卻仍是驚疑不定。司徒橋見眾人臉上仍有狐疑之色,當下嘿嘿一笑,背著雙手得意洋洋地走到寶座之前,看了看陷入地下的長劍劍柄,便即邁步上前,伸手便要握住長劍劍柄。
司徒橋右足剛剛抬起,劉湧急忙高聲說道:“司徒先生,不可……”
他話音未落,司徒橋已自走到那柄長劍之前,彎下腰來,右手握住了劍柄向上一提。那長劍立時悄無聲息地被司徒橋拔了出來。只見劍身閃著寒光,並無絲毫損傷。
司徒橋提著長劍走了回來,倒轉劍柄,將長劍遞向劉湧,口中說道:“劉先生,寶劍無恙,原樣奉還。”
劉湧接過長劍,反手插入劍鞘,口中說道:“多謝司徒先生援手。”
司徒橋嘿嘿一笑,臉上頗為得意。眾人見他隱然以劉湧的恩人自居,心下忿然不已,暗想:“是你要劉先生用長劍刺向地面。劉先生不知道此處機關已然啟動,這才失了長劍。歸根結底,是你害得他長劍被磁石吸走,此時又大剌剌地做出這副嘴臉,當真是無恥之極!”
慕容丹硯對地下的磁石大感好奇,低聲對厲秋風道:“厲大哥,你聽說過有這種石頭麽?”
厲秋風點了點頭,道:“磁石倒是聽說過,只不過沒有見過,更沒想到威力如此驚人。以劉先生的內功修為,想要從他手中奪走長劍絕非易事。姚廣孝若是在地下埋了磁石,這磁石的塊頭絕對小不了,弄不好整座大殿的地下都是磁石……”
他話音未落,慕容丹硯便追問道:“可是咱們身上也都懸掛著刀劍呀,為何沒有被磁石吸走?”
厲秋風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姚廣孝這人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琴棋書畫,甚至農田水利、經濟兵略等亦無一不曉,無一不精。他定是在大殿地下做了手腳,能夠控制磁石的吸力。”
兩人說話之時,卻聽司徒橋道:“這大殿的機關已經關閉,咱們不必再有什麽忌憚。姚廣孝建了如此一座氣勢磅礴的大殿,想來就是他的藏身之所。咱們在大殿之中小心搜尋,總能將他找了出來。”
此時眾人對司徒橋都有了三分敬意,不似此前那般事事與他做對。是以他話音方落,青城派掌門人許成和便接口說道:“司徒先生,姚廣孝百年之前便已死去,你卻說他藏在這大殿之中,只怕與情理不合罷?”
司徒橋傲然說道:“姚廣孝是什麽人物,就算他死了,仍有法子決定咱們的生死。是以咱們一定要在這大殿之中將他挖出來,否則休想活著走出去!”
眾人聽他如此一說,心下更是糊塗不解。只不過都知道司徒橋說話尖酸刻薄,誰也不想自討沒趣。是以司徒橋說完之後,眾人便不再說話。司徒橋雙手叉腰,對眾人說道:“大夥兒在大殿之中找一找,看看有什麽蛛絲馬跡沒有。”
眾人聽了司徒橋的吩咐之後,立時三人一群、兩人一夥,在大殿中搜尋了起來。朱三家早等得不耐煩,司徒橋話音方落,他便大步向大殿正中央的金漆雕龍寶座走了過去。想不到剛走出兩步,司徒橋卻伸手將他攔住,冷笑著說道:“這寶座是大殿的關鍵所在,由我親自處置,你到別處搜尋罷了。”
朱三家見他狂傲之極, 心下大怒,伸手便要將司徒橋推開。厲秋風怕兩人動手,急忙攔在兩人中間,將朱三家拉到一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此時不是與他爭論的時候。”
朱三家強忍怒氣,隨著厲秋風和慕容丹硯向大殿左側走去。只是三人雖然已經離開,身後兀自傳來司徒橋得意之極的狂笑聲。
眾人進入大殿之後,奇異之事接連發生,是以都沒有仔細察看大殿內的情形。厲秋風初時以為這大殿之中與北京皇城奉天殿一般,除了金漆雕龍寶座便再無他物。此時仔細一看卻並非如此,在金漆雕龍寶座之後還擺放著不少事物。厲秋風心下暗想:“看樣子姚廣孝建造地下皇宮之時,確是與北京皇城沒有什麽關聯。”
此時群豪在大殿之中四處翻撿,翻動物品之時發出的劈劈啪啪聲不絕於耳。厲秋風和慕容丹硯、朱三家走到大殿左側,卻見此處靠牆擺放著四張三層紅木書架,上面擺滿了書卷。書架前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桌椅之上都鋪著黃布。三人先在書架上一通亂翻,只不過這些書都是四書五經之類,並沒有什麽古怪之處。厲秋風走了一圈,翻看了十幾部書,卻也沒有什麽發現。轉身走到桌前,這才發現桌子上放著一摞白紙,上面寫滿了字跡。
厲秋風心下一動,伸手拿起一張紙來,只見紙上寫著工整的蠅頭小楷:楊溥何罪李岩何冤殺其滿門孺子不饒故友倉皇四海飄零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道祖平和佛祖慈悲聖人之教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這幾行字的後面,赫然寫著一個大大的“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