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業“哼”了一聲,道:“延昭,你一向謹慎,怎麽也會相信這些鬼神之說?你今年雖然不過二十二歲,卻也隨著我大小歷經十余戰。戰陣之上,兵危戰禍難免,生死都是常事。若是兵將戰死之後能化為鬼神,那大家也不要再打仗了,只須燒香拜神,請了這些鬼魂來幫忙,倒省了許多麻煩。”
楊延昭聽了父親責備,臉上一紅,道:“爹爹教訓得是,是孩兒唐突了。”
此時楊延嗣已將樸刀放回到馬鞍之下,左手拎著長弓,右手抽出一支羽箭,轉頭對楊業說道:“管他是哪一國的兵馬,咱們總不能等著被他們殺掉罷?爹爹,憑著咱們父子三人的箭術,射殺對方的統兵大將,卻也不是什麽難事。若要下手,便須趁早,否則被他們攻進了牌樓,咱們三人雖然可以拍馬便走,躲在牌樓後面那六個家夥只怕要大大不妙了。”
楊業道:“好罷,咱們這便迎上前去,只須射殺敵軍的統兵大將,不必理會那些軍卒便是。”
三人馬鞍之下不僅各自藏著一把樸刀,還放有弓箭。此時父子三人各自將樸刀放好,取出長弓羽箭,便即縱馬向前。走了約十幾丈遠,已到了敵軍羽箭攻擊范圍的盡頭。卻見黑壓壓的敵軍已然距離牌樓只有三四十丈遠,雖然瞧不清楚敵軍兵將的面容,只不過瞧著軍兵身上的盔甲,既非宋軍,更不是漢軍。
楊業看準了敵軍陣前一名騎馬的將軍,便即彎弓搭箭,“嗖”的一聲,羽箭如流星趕月,自牌樓下的門洞中飛了出去,片刻之後,只見那馬上的將軍身子一抖,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
楊延昭看到在那將軍墜馬之處的右首數丈,卻有一名軍卒舉著一面白底黑字的大旗。只不過風勢勁急,將那大旗卷得獵獵飛舞,是以看不清旗上寫著什麽字。楊延昭取出三支羽箭,搭於弓上,瞄準了那大旗的旗杆,右手一松,只聽得弓弦響處,三支羽箭閃電般地飛了出去。片刻之後,只見那杆大旗突然從中間折斷,卻是被楊延昭射出三支羽箭射斷了旗杆。大旗被狂風帶動,直向敵軍陣後飛了出去。
從那位馬上將軍被楊業射下戰馬,到楊延昭射斷大旗旗杆,只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敵軍似乎被這突然發生的事情嚇了一跳,竟然停了下來,不再向前逼近。楊延嗣縱馬向前,瞬間連發三箭。他射箭的力道要比楊業和楊延昭更強,每一箭都射中一名站在敵軍陣前的頭目。每名頭目中箭之後,長箭余勢未衰,中箭之人被長箭帶動,向後飛出數丈,撞倒了敵軍陣中數名軍卒,這才摔倒在地上。
楊延嗣得手之後,胯下坐騎絲毫不停,竟然一直闖出牌樓,這才勒住坐騎。只見他端坐馬上,將弓箭放回到馬鞍之下,右手抽出樸刀,倒提在手中,衝著四五十丈外的數萬敵軍高聲喝道:“我乃劉延嗣,你們誰敢上前與我一戰?!”
厲秋風等人躲在石柱背後,雖然不曉得牌樓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只不過見到楊家父子頻頻發箭,而牌樓外面射過來的羽箭卻突然變得稀少,最後竟然停了下來,知道楊家父子定然射倒了敵軍的重要人物,使得敵軍竟然停止射箭。厲秋風見楊延嗣縱馬出了牌樓,在敵軍之前耀武揚威,向敵將挑戰,生怕他有失,便也從石柱後走了出來。只見四五十丈外,敵軍黑壓壓地一字排開,向兩翼不知道延伸出了多遠。敵軍兵將俱都是黑灰黑甲,雖然瞧不清楚面容,只是遠遠望去,聲勢著實驚人。
楊延嗣見敵軍不再逼近,右手樸刀一舉,高聲喝道:“有種的便上來與我大戰一場!”
此時楊業和楊延昭也騎馬出了牌樓,站在楊延嗣身後,遠遠看著這數萬敵軍,饒是兩人久經戰陣,卻也有些忐忑不安。
厲秋風見遍地都是羽箭,隨手拔起一支羽箭,放在眼前仔細觀看。只不過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厲秋風不由臉色大變。
便在此時,卻見原本被楊業一箭射落於馬下的那名將軍竟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只見他伸手一推,兩名扶著他的軍兵立時被推到了一邊。只見這將軍翻身上馬,身後眾軍卒登時揮舞刀槍,似乎正在大聲歡呼,只是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情形詭異之極。
楊家父子見這將軍竟然沒被射死,重新翻身上馬,心下都是悚然一驚。楊業自從帶兵征戰以來,以弓箭殺人,從來沒有失手,此時見這將軍沒有死在自己箭下,心下震駭,暗想:“難道我真是老了,力道已衰,竟然沒有射死此人?!”
只見那將軍上馬之後,對面敵軍陣中鼓聲大起。此時雙方距離不過五六十丈,鼓聲遠比此前驚人。敵人的箭雨停了之後,司徒橋、玄機和尚便即從石柱後伸出頭來向對面張望。此時聽得鼓聲一響,兩人嚇了一跳,急忙將腦袋縮了回去。只不過司徒橋縮頭之時,偶然看到孫光明和蘇岩並沒有老老實實地躲在石柱之後,而是正在牌樓四周悄悄埋著些什麽。司徒橋心下悚然一驚,不知道在此危急關頭,這兩人又在搗什麽鬼。他心下焦急,又繞到石柱另一邊,探出頭去尋找厲秋風,想要提醒他孫光明在做手腳,卻見厲秋風背對著自己,右手提刀,左手握著一支羽箭,正自呆呆地看著羽箭出神。
楊家父子見那將軍上馬之後,右手拔出腰劍的寶劍,高高舉在頭頂,身後數萬軍兵立時肅立不動。只見他寶劍向著楊延嗣一指,他身後的軍兵如同波浪般向左右分開,中間現出一條通道。只聽得馬蹄聲響起,一人一騎從通道中奔了出來。只見那戰馬披著黑色皮甲,馬上騎士身著黑甲,頭戴黑冠,倒提著一柄黑沉沉的鐵矛,直向楊延嗣衝了過來。
楊延嗣素知父親之能,凡是被他射中的敵將,從來沒有人能夠活著離開疆場。是以方才那名將軍起死回生,重新上馬,楊延嗣也是吃了一驚。只不過那將軍上馬之後,敵軍中便有將領出馬迎敵,楊延嗣心下大喜,便不再理會那將軍為何沒被楊業射死。只見他右手樸刀一擺,雙腳一磕馬蹬,胯下坐騎“唏溜溜”一聲長嘶,四蹄翻飛,便向陣前衝了出去。
眾人見楊延嗣縱馬上前,心下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眼見兩人越離越近,最後相距只有五六丈遠。只見那黑甲將軍雙手端起鐵矛,借著胯下坐騎衝擊的力道,雙手一擰,鐵矛直向楊延嗣胸口刺了過去。
楊延嗣見鐵矛刺到,右手仍然舉著樸刀,既不勒馬閃避,也不以樸刀遮擋鐵矛,仍是催馬向前衝去。眼看著鐵矛就要刺入楊延嗣的胸口,卻見他胯下坐騎突然向右一偏,連人帶馬避過了黑甲將軍的馬頭。那黑甲將軍想要變招已經來不及了,手中鐵矛失了準頭,堪堪從楊延嗣左臂不遠處刺了過去。此時正是兩馬錯蹬之時,只見楊延嗣右手手腕翻轉,樸刀旋轉如飛,刀頭閃電般從那黑甲將軍脖頸處掠了過去。只聽“喀嚓”一聲響,那黑甲將軍的人頭已然飛到了半空。只是楊延嗣刀如閃電,削掉了人頭之後,黑甲將軍胯下的坐騎仍然駝著他的無頭屍體向前奔去。
ァ新ヤ~⑧~1~中文網ωωω.χ~⒏~1zщ.còм
楊延嗣的坐騎向前奔了數丈之後,他撥轉馬頭,直向牌樓處奔回。此時那黑甲將軍的人頭恰好從空中落下,只見楊延嗣左手伸出,已扯著盔纓將人頭拎在手中。他胯下坐騎四蹄翻飛,片刻之間便追上了駝著黑甲將軍無頭屍體的戰馬。只見楊延嗣右手樸刀一舉,從那無頭屍體的脖頸處一直砍了下去,將無頭屍體連同胯下的戰馬砍為兩半。只聽“喀喇”之聲不絕於耳,無頭屍體和戰馬在地上四處翻滾,甲胄、人骨和馬骨四散飛濺。
楊延嗣一刀斬殺敵將, 拎著人頭縱馬回到牌樓之前。待他奔到楊業和楊延昭馬前,這才勒住坐騎。楊延昭見兄弟揚武於兩軍陣前,心下大喜,正要出言祝賀,卻見楊延嗣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反倒極為驚慌,心下不由悚然一驚。正要開口詢問,卻聽楊延嗣顫聲說道:“爹爹,敵將不是活人,確實是一具骷髏。他胯下那匹馬也不是活物,只是披了一層鎧甲,鎧甲下面也只是一副戰馬骨架。咱們遇到的這些兵將都不是人,而是骷髏!”
他說完之後,左手將那顆人頭舉在楊業和楊延昭面前。只見那人頭戴頭盔,只不過頭盔下卻是一具骷髏頭,兩隻黑色的眼洞,正自陰森森地看著楊業和楊延昭。
楊業知道楊延嗣雖然有時略顯莽撞,卻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自小到大,自己還從來沒有見他如此驚慌過。待看清楊延嗣手中的骷髏頭,楊業心中也是悚然一驚,想起姓高的說過追殺而至的敵人並不是人,而是從地下爬出來的骷髏,初時自己尚不相信,只是此刻眼看著楊延嗣取來的骷髏頭,卻由不得他不信。只不過此事太過詭異,饒是楊業是統帥千軍萬馬,於戰陣之上殺人不眨眼的統兵大將,此時也是目瞪口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
那紅袍人見楊延嗣一刀便將敵軍將領斬殺,心下又驚又喜。他站在石柱旁邊,向著楊家父子大聲叫道:“劉老先生,對面那些兵將都是惡鬼,殺之無益。咱們還是及早脫身,不要與他們多做糾纏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