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定之後,隨意閑聊了幾句。卻見兩個婢女輕手輕腳地從水池外的花樹後繞子進來,一直走進了亭子。左首的婢女托著漆盤,盤子中放著茶壺和兩個茶杯。右首的婢女拎著香盒。兩人將茶具和香盒放好之後,托著漆盤的婢女給張員外和厲秋風斟好茶水,另一名婢女點起香來。片刻之後,兩人後退了一步,向著張員外和厲秋風躬身行禮,這才退出了亭子,徑直離開了後花園。
厲秋風雖然不是好茶之人,不過在皇宮當差五年,見識卻是不凡。只見放在石桌上的漆盤泛著一層幽光,一望之下便知不是凡品。而茶壺和茶杯更是精巧之極,毫無疑問是高手匠人精心打造的極品。香盒大小適中,形狀巧妙,淡淡的煙霧從香盒各處暗格飄了出來,竟然形成了一個若有若無的“福”字。
厲秋風越看越是心驚,暗想單隻這些茶具和香盒就價值不菲,張員外有此財力,只靠著做正道生意絕無可能。想來此人定然暗地裡私運貨物,謀取暴利,方能持有如此貴重之物。
待兩名婢女退出花園之後,張員外端起一杯茶來,笑道:“這茶是雲南一位朋友前幾日剛剛送來,我以此茶借花獻佛,請閣下品嘗。”
他說完之後,將茶杯舉起,與眉同高。厲秋風依照他的樣子,也將茶杯高高舉起,這才將茶杯移至唇邊,輕輕啜了一口。茶水甫一入口,便是一陣清冽的茶香。待茶水沿著舌尖直到咽喉處,茶香已溢滿了口中。他將茶水咽下之後,忍不住讚道:“好茶,真是好茶!”
張員外將茶杯在唇邊輕輕一碰,便將茶杯放回漆盤中,笑道:“閣下不愧是英雄豪傑,舉止灑脫,豪氣乾雲,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厲秋風知道張員外見自己拿了茶杯便喝,並未有絲毫提防,才會出言讚揚。他微微一笑,道:“先生以貴客之禮待我,我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先生尚不知我的來歷,便如此坦蕩相待,倒教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張員外道:“閣下這句話說得可有些早了。我正要詢問閣下的來歷,呵呵,不知閣下是否可以見告?”電腦端:
厲秋風道:“我是蜀中人氏,自成年後,便隨家父做蜀錦生意。不過走的是河南、河北和山東一帶,從來沒有到過江南。去年黃河以北大寒,各地都遭了雪災,蜀錦的生意不好做。家父和幾位叔叔伯伯商議之後,以為江南富庶,遠勝北方。既然河南、河北、山東的生意不好做,總不能讓幾千匹蜀錦砸在手中,不如到江南來碰碰運氣。是以咱們分路南下,我聽了家父的吩咐,一路到了寧波。今日剛剛進城,想著在城內走走,找幾家綢緞莊和成衣鋪問問是否要買蜀錦。只是人生地不熟,走來走去,稀裡糊塗地走進了這條街。方才突然有兩人過來盤查,出言無禮,與我生了口角。後來又跑出來許多人,甚至動了刀劍。我本來不想與這些人衝突,只是他們逼得太緊,這才動手懲戒。”
厲秋風說到這裡,故意皺起了眉頭,口中說道:“我瞧這些人頗有勢力,方才在我手下吃了虧,定然會想法子報復。若依我的意思,越早離開寧波越好。只不過夜色已至,想來城門已經落鎖,只能等明日一早離開寧波了。”
張員外一邊聽厲秋風說話,一邊打量著厲秋風的神情,想看看他是否作偽。他見厲秋風說得甚是真誠,而且於蜀錦生意也是說得頭頭是道,防備之心少了許多。只是他卻不知道厲秋風此次回轉蜀中,閑來無事,與師父劉峻和黃宗傳閑聊,聽到了許多蜀錦生意的法門。至於北方大災,使得蜀中的蜀錦售賣不佳之事,卻是在成都聽朱十四說過。厲秋風現學現賣,此時應付張員外,倒是頗為有效。
只見張員外點了點頭,道:“原來閣下還是一位少東家,失敬,失敬。”他說到這裡,略停了停,這才接著說道:“我手無縛雞之力,不懂得武藝高低。不過方才見閣下出手,確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閣下出身富貴之家,還能練得一身驚人本領,實屬難得。”
厲秋風知道張員外對自己仍然心存疑慮,還在試探自己。是以他故意做出一副尷尬神情,口中說道:“慚愧,慚愧。先生久居江南,不曉得蜀中的情形。俗話說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平蜀未平。自打我記事之時起,蜀中便不太平,時常有盜賊響馬嘯聚山林,禍害百姓。我家世代經營蜀錦,先祖將貨物運出蜀中之時,常遭響馬打劫。後來他花費重金請了鏢局幫忙送貨,路上太平了不少。只是人心不古,有些鏢師與響馬勾結,裡應外合劫奪貨物。我有幾位爺爺輩的同宗族人,便是因此命喪途中。先祖痛感請人幫忙不是長久之計,便立下了規矩,子孫須得修習武藝,以圖自保。我聽父親說過,當年先祖花費了幾千兩銀子,請來了蜀中武林稱霸武林,縱橫天下,保得自家貨物和族人平安卻不在話下。”
張員外笑道:“閣下這是過謙了。我走南闖北,見過不少江湖人物。以武功而論,能及得上閣下的寥寥無已。何況閣下如此年輕,不出十年,定然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厲秋風聽張員外不住稱讚自己,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是以越發小心,只是謙遜了幾句,一句話不肯多說。卻聽張員外道:“哎呀,今日遇到閣下這等少年英雄,我都有些糊塗了。說了老半天,竟然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厲秋風打定主意前來尋找張員外之時,便即想好了說辭。此時張員外突然問起他的姓氏,他早已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姓朱,名無忌。少年英雄四字,萬萬當不起。”
劉峻帶著厲秋風、黃宗傳、朱十四的幼子回轉蜀山之後,便給那個孩童起了個名字,叫做朱無忌。厲秋風知道自己在皇陵、永安城和沙家堡三地與江湖群豪、東廠、柳生一族等多有朝面,只怕自己的姓名已經被不少人知道。是以他決意來找張員外之時,便已想到要化名為朱無忌。此時張員外果然問起,他便毫不猶豫地報了假名。
張員外聽厲秋風說完之後,笑道:“原來還是一位國姓爺,失敬,失敬。”
厲秋風故意裝作嚇了一跳的模樣,雙手亂擺,口中說道:“這玩笑可開不得。傳到官府的耳朵中,假冒皇親,可是砍頭的大罪。”
張員外笑道:“慢說這是在我家後花園中,無人敢來偷聽,就算官府真要找朱兄弟的麻煩, 隻憑張某一句話,也能讓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厲秋風聽他說得自負,並且講出了自己的姓氏,於是雙手一拱,道:“原來是張先生。”
張員外道:“我姓張名實,字無空,山東青州人氏。先祖於南宋末年為了逃避戰亂,這才帶了妻子兒女到了寧波。二百多年間苦心經營,總算積蓄了些錢財。”
張實說到這裡,看了厲秋風一眼,道:“朱兄弟,你今日到了寧波,不知道有何打算?”
厲秋風一怔,道:“朱某打算在寧波城中拜會各家綢緞莊和成衣鋪掌櫃,看看能不能將堆積在家中的蜀錦賣掉。”
他說到這裡,故意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對張實說道:“張老爺家資巨萬,想來也是經商所得。您是寧波府的大富豪,能否給朱某指一條明路?或是居中斡旋,給朱某引見幾位寧波城內的綢緞莊和成衣鋪掌櫃?至於報酬,朱某願意拿出兩成蜀錦送給張老爺,不知道張老爺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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