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搖了搖頭道:“大喇嘛精通佛學,我應該向您多請教才是。只是俗事繁多,不能在此間多有停留。隻盼日後再有機緣,來向大喇嘛請教。”
兩人又互相謙讓了幾句,那老者吩咐一名從人留下二百兩銀子的燈油錢。大喇嘛連宣佛號,自是感激不盡。
老者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走出了大殿,早有兩名青衣僮仆抬來一乘小轎,那老人坐進了轎中,對大喇嘛道:“大喇嘛好生保重,日後釋教重生,大喇嘛光臨京城,咱們再好好敘談。”
兩名青衣僮撲抬起小轎,穩穩地走出廟門。另有幾人用油布將被少年殺死的那人裹了起來,由一名大漢背在身上,也隨著眾人去了。
直到這行人走出廟門,眾人才松了一口氣。大喇嘛又得了二百兩銀子,自是歡喜不盡,連聲吩咐眾喇嘛將大殿打掃乾淨,將佛燈換上最好的燈油。
余長遠低聲對許鷹揚道:“許大人,這老者是朝中哪位大老?”
許鷹揚道:“他便是楊廷和楊大人。”
余長遠臉色大變,隔了半晌才道:“他、他怎麽會到了這裡……”
厲秋風在一邊聽得“楊廷和”三字,心想:果然是他!
只聽許鷹揚道:“楊大人三年前便告病辭官,皇上念他是兩朝元老,下了恩旨,放歸鄉裡。這份恩寵,那是本朝少有之事。”
厲秋風道:“許大人只怕還忘了說了。楊大人辭官不到一年,皇上便下指申斥他妄言朝中大事,剝奪了他的功名不算,還將楊大人的兒子楊慎遠遠的發配到雲南邊遠荒蠻之地,遇赦免不還。這份罪名,本朝也是前所未有。”
許鷹揚笑道:“楊大人執朝廷大權幾有三十余年,歷劉謹、錢寧、江彬等權臣而不倒,這份當官的水磨功夫,實可稱得上本朝第一人。便是今上能夠登基,也全仗著楊大人之力。只是‘大禮議’之爭,楊大人站錯了方向,這才失勢。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張大人和桂大人雖借著‘大禮議’之爭奪了朝廷大權,但是楊大人的門生舊人仍是遍布朝廷上下,想要犁庭掃穴,將楊大人的勢力連根拔除,只怕是癡人妄想。”
幾人又聊了幾句,余長遠使了個眼色,眾人便向大喇嘛告辭。那大喇嘛正自忙著指揮眾喇嘛收拾院子和大殿,對眾人隻敷衍了幾句,卻也並不在意。
眾人回到後院僧房,余長遠將眾人請到房中,派了兩名莊丁在門外守衛,這才對眾人說道:“今日真是好險,那老頭兒武功了得,若是得罪了此人,咱們只怕一個也逃不了。好在厲兄弟將他激走,正好方便咱們接下來乾大事。”
許鷹揚道:“眼下皇陵守軍已經開拔,防衛正在空虛之時。只是換防的軍隊不日便到,咱們須得趁此良機,早做打算才是。”
余長遠道:“許大人所言極是。老三今日便下山去采辦火藥。另外我已派人回五虎山莊,再召集一批人手。咱們要乾便乾一票大的。”
何毅在一邊道:“大哥盡可以放心,小弟這便下山。”
余長遠道:“下山之後須要萬分小心,購齊物品之後,便即派人回來報信,我支派人前去接應。”
何毅離開之後,余長遠又對莊恆雲道:“老二,你這便到皇陵再去打探,不論發生何事,明日午時之前,須得回到廟裡,咱們再細細商議。”
幾人又商議了一番,隻待莊、何二人的消息。余長遠又對許鷹揚道:“眼下慕容家那個丫頭也留在廟裡,
咱們辦大事要緊。許大人與那個丫頭有過衝突,還是盡量不要朝面為好。好在姓蕭的小子身受重傷,這丫頭一個人也翻不起什麽大風浪。待咱們得手之後,這幾人若還是礙手礙腳,咱們便將她們做掉,埋在這荒山野嶺,讓慕容家去找罷。” 厲秋風和燕獨飛回到房中,看看四周無人,燕獨飛嘿嘿一笑,道:“厲兄弟,你瞞得我好苦。”
厲秋風一怔,道:“燕兄何出此言?”
燕獨飛道:“我今日才見識到厲兄弟的真實武功。那晚在皇宮大內,你被我冷師兄一招擊退,是以我一直未將你的武功放在心上。只是方才你攻擊那個少年,一刀出手,迫得那少年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這才是你真實的武功罷。想不到我在江湖中混了數十年,竟然被你瞞過了。好在那晚在皇宮中我沒有對你下手,否則死的定然是我。”
厲秋風搖頭道:“燕兄說笑了。方才與那少年對敵,兄弟用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法子。若是一擊不中,那少年只須反手一劍,便取了我的性命。若換作是燕兄,當此境地,只怕也會像我一樣全力一擊。至於隱藏武功,那是半點也無。”
燕獨飛道:“厲兄弟隱藏的不是武功,而是這份膽識和閱歷。假以時日,厲兄弟的武功定然更進一層,到時燕某還要厲兄弟多多關照。”
厲秋風連連擺手道:“燕兄說的哪裡話來,倒折殺厲某了。那個老者若是出手,便有十個厲秋風,此時也都沒有性命了。”
燕獨飛道:“事情偏偏這麽湊巧。前日咱們在顧家老店,唐赫那老賊步步緊逼,泰山五老和華山派又窺伺在側,眼見咱們已無退路,偏偏來了個劉康,三言兩語便將這些人打發了。今日這個神秘高手更是了得,便是咱們一擁而上,只怕也不是此人的敵手。所幸楊廷和到了此地,加上厲兄弟臨危不亂,這老頭不戰自退……”
厲秋風搖了搖頭道:“燕兄,只怕這次你看走眼了。”
燕獨飛一怔,道:“厲兄弟此言何意?”
厲秋風道:“這老者沒有出手,不是怕楊廷和,更不是怕我。”
燕獨飛道:“那他怕誰?難道是怕燕某?”
厲秋風道:“他進廟之時,如嶽臨淵,步履不亂,絲毫不將咱們放在眼中。他的擒龍手功夫燕兄也見過了,當真是驚世駭俗,放眼天下有此功力者能有幾人?只是將那少年救下之後,他的神情就變了。”
燕獨飛道:“這個我倒沒有留意。”
厲秋風道:“我站在大殿門口,知道這老者武功深不可測。 是以那少年被他救走之後,我就萬般小心,一直盯住此人。他進廟之時,雙手始終握住雨傘中間,並非是對敵時的姿態。但是救下少年之後,他的右手便即握在傘柄之上,一直到他走出廟門,右手始終不離傘柄,那是隨時都要出手的姿勢。”
燕獨飛仔細回想適才的情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那老者的舉動,隻得搖了搖頭道:“真是慚愧,我竟然絲毫沒有留意到他的手握在哪裡”
厲秋風道:“燕兄站在殿內,沒有看到他姿勢的變化也屬正常。我站在大殿門口,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當時他一定是發現有什麽更為厲害的人物就在左近,甚至就在大殿之內,是以才不敢出手。楊廷和曾經是當朝一品大員,卻不懂武功,這老者自不會將他放在心上。至於厲某,那更不被他放在眼中。是以他緊張的一定是另有其人。便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迫得他始終也不能出手。”
燕獨飛將方才在場的諸人一個一個地想了一遍,搖了搖頭道:“實在想不出有誰會讓他如此緊張。楊廷和帶的人倒不少,只不過都是些仆人之類,即使有武功好手,也不會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否則也不會被那少年一劍便殺掉了一個。廟裡的喇嘛全都不懂武功,剩下的便是余長遠等三個老賊,也不是那老者的敵手。總不成他真的是怕燕某罷?”
兩人又想了半天,實在想不通這老者怕的是誰。便在這時,忽聽得外面有人喝道:“有種的便出來相見,藏頭藏尾的算什麽英雄好漢!”
厲秋風臉色大變,因為這赫然便是慕容丹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