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腳步聲響,各派首腦人物魚貫而入。昆侖派掌門人楚丹陽躬身施禮道:“咱們已與師兄弟們議過了,各派對閣老之提議均無異議。”
劉康站起身來,微笑著說道:“如此最好,老夫就先行謝過各位英雄。”
他說完之後,竟然向各派掌門深深鞠了一躬。
楚丹陽等人急忙避過一邊,口中說道:“我等草莽中人,豈敢受閣老大禮?!”
劉康道:“各位英雄這是為國家出力,老夫感激不盡。既然大夥兒上下齊心,老夫這顆心也放回肚子裡了。眼下事情緊急,請各位掌門人準備一下,咱們即刻啟程,直奔永安城。”
眾掌門人答應一聲,便即出了大殿,各自號令本門中人準備出發。
劉康見劉湧和厲秋風仍然站在當地,於是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二位有何打算?”
劉湧看了厲秋風一眼,拱手說道:“既然各位江湖英雄都願意助閣老一臂之力,多華山一派不多,少華山一派不少。劉某不欲參與此事,這便向閣老辭行。”
劉康點了點頭道:“強扭的瓜不甜,人各有志,老夫也不便勉強。只是劉先生須得知曉一件事情,華山之上,並非只有華山一個門派。中原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貴派邱掌門竟然不能親赴,華山四大高手之中也隻來了劉先生一人,無非是防著太華派趁虛而入。自元末太華派創派祖師袁一鳴崛起江湖,佔據華山朝陽峰,這百余年來,華山派與太華派纏鬥不休,兩派各自稱為華山正統,實是難分高下。只是十二年前,太華派掌門人盡率高手赴湖廣安陸洲參與興獻王陵一役,全軍覆沒,這才給了華山派一家獨大的機會。正是有了這個教訓,此次邱掌門才坐鎮華山落雁峰,不敢離華山半步。劉先生,老夫說得不錯罷。”
劉湧默然不語,過了片刻才道:“閣老所說不錯。只是袁一鳴原本是華山派棄徒,創下太華派與本派作對,這百余年來,為顛覆華山派正統,卑鄙手段不知用了多少。我華山派只是守著本分,不想讓本派數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
劉康笑道:“當年袁一鳴威震武林,華山派各位名宿皆許他為華山派百年武功第一人。只是其時華山派掌門人一心想將掌門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暗地裡使了絆子,激得袁一鳴破門出派,這才創立太華派。其實兩派武功,同出一源,單以武功而論,倒似太華派更強一些。十二年前,太華派為朝廷出力,內閣大學士本已票擬將華山諸峰皆交由太華派掌控。只是先帝駕崩,這事情便擱置了下來……”
劉康說到此處,劉湧臉色大變,雙手已自微微顫抖。厲秋風雖與劉湧相識不過數日,但一直佩服他臨危不懼,隱隱有一派宗師的風范。想不到劉康瘳瘳數語,竟然讓這位名揚天下的摘星劍客方寸大亂,幾乎不能自製。
劉康接著說道:“劉先生是一個聰明人,咱們可以用聰明的方法說話。永安城一戰,眼下已不可避免。華山派是否參與,與全局來說,並無多少影響。只是武林各派的氣運,必然因此戰而改變。邱掌門武功高強,智計超群,是以雖然身處內憂外患之中,仍然派了劉先生帶領門下弟子遠赴中原,這份苦心,劉先生不會不知道罷?”
劉湧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閣老所言不錯。永安城一戰,閣老賭的是天下,咱們賭的是門派存亡,我說的不錯罷?”
“不錯。劉先生既然明白這其中的關節,還要離開麽?”劉康微微一笑,說完之後,又輕啜了一口茶。
劉湧說道:“若是我華山派參與永安城一戰,閣老是否可以保證華山一派永居華山落雁峰上?”
劉康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我可以為嵩山派打包票,但是與華山派卻不能。劉先生,你想知道原因麽?”
劉湧說道:“願聞其詳。”
劉康站起身來,在大殿中慢慢踱步,邊走邊道:“若要遂了邱掌門和劉先生的心願,永安城一戰必然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只是實話實說,老夫對此戰並無幾分勝算。永安城一失,天下逐鹿,誰勝誰敗,尚未可知,老夫又如何能保證華山派最終會得到朝廷封賞?再說太華派這十幾年間元氣漸複,雖不及十二年前全盛之時,但已經逼得華山派事事小心,不敢與中原武林一爭長短。這與華山派雖非幸事,對一方平安卻是極難得之事。劉先生,你須要記住一件事,俠以武犯禁,朝廷絕對不容許有一個門派一家獨大!哪一個幫派若是要冒頭,朝廷一定會想方設法將其顛覆。你看少林、武當兩派齊名當世,若是這兩派之中有一家衰亡,另一派必須不會久長。”
劉湧道:“若是如此,我華山派即便參與永安城一戰,豈不是無半點好處?”
劉康說道:“劉先生此言差矣。華山派若是肯助老夫一臂之力,可以保住在江湖中的地位。若是不參與此事,則必然為太華派吞並。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華山派獨步陝西,已為朝廷所忌,能保住眼下的勢力,實屬不易之事。劉先生,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劉湧慘然一笑,道:“高手下棋,於無形中將對手逼於絕境。閣老早布好了陣勢,前方便是萬丈深淵,華山派也只能前行,還用什麽三思而後行?”
劉康說道:“這倒也並不盡然,大主意仍要劉先生來拿。況且劉先生若是心下不忿,即便到了永安城,隻圖自保,不肯出力,反倒不美……”
劉湧拱手說道:“閣老不必多說,劉某知道怎麽做了。”
劉康道:“這六七百位江湖豪傑之中,論起武功智計,都以劉先生為尊。咱們此次前往永安城,還請劉先生多多費神,助咱們辦成此事。”
劉湧點了點頭,轉身向殿外走去。只是與厲秋風擦肩而過之時,對他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中微有歉意。
待劉湧走出殿門之後,劉康微微一笑,對厲秋風道:“眼下這大殿之中只剩下你我二人,有話不妨直說。 劉湧這人聰明絕頂,有他出手相助,咱們守住永安城,又多了幾分把握。賢侄,你難道真的不想助老夫一臂之力麽?”
“不想!”厲秋風沉聲說道,“閣老不愧為宦海老臣,對嵩山等門派,以利誘之;對華山派,則以勢逼之。只不過你用如此手段,讓天下英雄為你出力,難道不會內心有愧麽?”
劉康哈哈一笑,道:“老夫為天下百姓殫精竭慮,何愧之有?”
厲秋風哼了一聲,道:“閣老致仕之後,聽說在江南廣置田宅,購買良田千頃。不少人為了免交田稅,便將田地掛在閣老名下,單隻這一項,閣老每年收益便不少罷。那些對頭想恢復東廠和錦衣衛的威勢,勢必像先帝主政之時,緹騎四出,天下震動。像閣老這般的文官,便得日日擔心田宅之事會被朝廷知曉。這幾年來,致仕的梁大人、周大人、林大人等都已成了江南的大地主,每家的田產都在五千頃以上。而各地的官員若是脫下官袍,又有哪一個不是當地最大的地主?閣老雖口口聲稱為天下百姓出頭,這固然有幾分是真的。只不過若不是擔心田宅盡失,不能留與兒孫,您老人家還會如此出力,四處奔走麽?”
劉康臉色一變,沉吟片刻,這才對厲秋風說道:“你做了五年錦衣衛,果然見識氣度,與往日不同,再也不是那個莽撞少年了。只是你變成了這樣,我和你師父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擔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