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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年代――向南向北》四百八十九 我還是有點悲傷
只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二百零二個樓花就銷售一空,外面的人都走散了,公司裡面,是一派的喜氣洋洋,忙了一個上午,打仗一般,大家都有一種虛脫的感覺,但心裡是高興的,臉上洋溢的都是燦爛的笑容。

劉立杆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

中午,魏文芳在南莊定了四個包廂,其他的人都先過去了,鄭煒走過來問劉立杆,走嗎?

劉立杆說:“我還想再坐一會。”

鄭煒看到,劉立杆的臉上,並沒有其他人臉上那麽歡快,鄭煒明白了,她點點頭,和劉立杆說:“那我在辦公室,你走叫我。”

劉立杆說好。

鄭煒回去了自己的辦公室,她知道劉立杆這會是想一個人坐一會。

這個男人,在很多地方,真的和她爺爺太像了。

鄭煒的爺爺告訴過她,他說,他每一次打完勝仗後,別人在歡呼慶祝,只有他,會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地哭一場。

為什麽,打勝仗了,不是該高興嗎?鄭煒問她爺爺。

爺爺和她說,高興當然是高興,但你不知道,整個戰鬥的過程,太折磨人,太煎熬了,雖然別人看我好像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但其實,我心裡比他們誰都緊張。

因為我比他們誰都清楚,每一次戰鬥勝負的重要性,甚至對整個戰局的影響。

我的腦子在高速地轉動,盤算著戰場上會出現的每一種可能,要想到最好的,也要想到最壞的結果,想到最壞的結果,還要想怎麽從這個最壞的結果中脫困,稍一馬虎,就可能全軍覆沒,那個責任和壓力,是你想象不到的。

仗打贏了,我當然高興,但在高興的同時,我也很難過,難過什麽?

每一場戰鬥,最後的結果都是付出人命的代價,戰場上那麽多的屍體,我為我自己的戰友難過,也為對方死去的那些人感到難過,在戰場上,他們都是戰士,但每一個人,也是別人的兒女,或者父母和兄弟姐妹,戰爭真的沒有贏家的,有的只是付出代價的大小。

所以,像我們這種帶兵打仗的人,才是最怕戰爭的,那些在後方耍嘴皮子的他們不怕,他們連戰場都看不到,怕什麽,我們是這麽眼睜睜地看著的,那真是生死之地,存亡之道,我不好好地哭一場,我覺得我過不了這關。

鄭煒覺得,劉立杆現在,似乎也處於這樣的狀況,他也需要一個人好好地哭一場,所以她走開了。

劉立杆坐在那裡,他覺得自己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和興奮,但他卻笑不出來。

自從他們三個,拿著偽造的邊防證上島以來,雖然吃過很多的苦,也有過成功,所謂的成功,說白了不還是升官發財,升官他們不是那塊料,也不可能,發財呢,大大小小,也算是賺到了一點錢,但劉立杆覺得,哪一次也沒有這一次這麽直接,這麽生猛。

早上他看著那張展示出來的樓層房間圖上,一個個房間被打叉,最後全部叉滿時,他感覺到了那種氣勢洶洶,感到差一點就要窒息,這種刺激和興奮,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以前,比如談成一筆大的廣告業務,和孫猴他們要合作公司,要造海城第一高樓,那些都算是成功,但不像現在這樣,會給自己發財的感覺,這次是實實在在,感覺自己就是在發財,在賺大錢,錢劈裡啪啦砸在臉上的感覺真好。

以前那麽扭扭捏捏,避開不敢大聲地說發財這個詞,覺得這兩個字眼太俗,自己畢竟是讀過幾本書的文化人,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就是喜歡發財,他從永城到海城,就是想發財,

他的所有野心和夢想,說穿了,就是要發大財。我劉立杆要發大財,成為一個大富翁,怎樣,你們誰不服氣,不服氣的出來講啊!單挑啊!

劉立杆環視了一下自己的辦公室,不禁啞然失笑,你他媽的,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你要和誰單挑啊?要誰出來和你講啊?

劉立杆突然就有些黯然,還是有人的,他很希望張晨出來和他講,哪怕他罵他,劉立杆覺得,有張晨在這裡的時候,自己不管是幹什麽,好像心裡都是有底的,自己要是豁邊,這個家夥,會出來狠狠地罵自己,自己要是成功了,他會高興。

他那種高興是單純的,就是希望你好,盼著你好的那種高興,沒有一絲一毫的嫉妒,哪怕他自己很不好,也正是這種單純,會讓你很願意去和他分享你的一切。

什麽叫錦衣夜行,劉立杆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才他媽的叫錦衣夜行,就是你成功的時候,沒有人和你分享,而不是像那個楚霸王那樣,得意的時候需要顯擺,沒地方顯擺算屁的錦衣夜行,你那時是不是沒有鏡子?

給你一面鏡子,你也一樣可以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顯擺。

沒有人分享才是真正的內心失落,你懂個屁啊,怪不得你會被劉邦那種草包打得滿地找牙。

劉立杆從抽屜裡拿出紙筆,他覺得不行,他一定要給張晨寫封信,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他。

……

張晨找到了一塊九厘板,小琴帶著他去機修車間,做了一個倒L型的鐵架,把鐵架豎著的一頭固定在九厘板上,另外一頭,鑽了洞,把電阻絲的一頭穿過洞,固定好,另外一頭,固定在一個穿過九厘板的鐵鉤和墊塊上,繃緊,看上去就像一架豎琴。

張晨把電阻絲的兩端通過連接線,連接到變壓器次級的兩個軸頭上,變壓器初級通過一個調溫開關,連接到電源,打開開關,電阻絲就會變紅變熱,這樣就可以切割泡沫塑料了。

泡沫切割機就算大功告成。

這是他的最主要的工具,張晨不知道做過多少個了,劇團被放養後,團裡的劇務和木工,到處在承接做泡沫字和有機玻璃燈箱的業務,他們的工具,就是張晨幫他們做的,所以現在張晨做起來得心應手。

小琴的全名叫陳雅琴,人長得很漂亮,是工廠的廠花,她帶著張晨去哪裡,要做什麽,下面的人都很積極,看到他們,很多人打趣道,陳雅琴,怎麽,換了一個?

陳雅琴說,對啊,這個怎麽樣?

對方就笑,比那個爛汙慫要好一點,你總算棄暗投明,沒插到牛糞上。

張晨知道爛汙慫是罵人的話,相當於這家夥是扶不起的,也知道他們在開的玩笑和自己有關,自己就是那個換了的一個,但他只能裝作沒聽到或聽不懂。

這些都是很平常的玩笑,你當不得真,你要當真,就不好玩了,他們在劇團的時候,男女之間,什麽玩笑不開啊。

工具都準備好了,張晨接下去整天就呆在自己的工作室裡,根據事先畫好的圖紙和尺寸,他用泡沫切割機先切割出一幢幢建築物的形狀,需要鏤空的地方就用電烙鐵,這個要很小心,一不小心就會把泡沫燙穿了。

陳雅琴經常會來他這裡,問他需要什麽,張晨說謝謝,都不需要了,陳雅琴就會坐在一邊,看他乾活,泡沫用電阻絲切割的時候很臭,張晨笑道,這麽難聞,你還不躲開點。

陳雅琴也笑, 她說,那也比在上面呆著強。

張晨沒問為什麽比上面呆著強,這是人家自己的事情,這麽臭,人家就是喜歡坐在這裡,他也沒有辦法趕人家,說起來這裡是人家的工廠,你才是個臨時的,你有什麽權利,決定人家的去和留。

再說,張晨剛來的時候,李主任就已經交待過了,讓自己有什麽事情就找陳雅琴。

配合自己,也是陳雅琴的工作,她在這裡,待多久都是正當的。

兩個人坐著,自然要說話,這話,肯定是越說越多,兩個年輕人,話一多,就覺得熟悉起來了,整個人的狀態也放松了,沒有剛開始的拘謹。

陳雅琴在這裡坐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要到桌上的電話響,電話裡的人在找她,她才起身上樓。

很快,公司裡的人都知道,陳雅琴只要不在自己的辦公室,就肯定是在那個卷毛那裡。

一找肯定是一個準。

張晨的頭髮,有一點點的自然卷。

公司裡的人還知道,這個卷毛是搞藝術的,在工人朋友們看來,只要你能拿畫筆,或會拉個小提琴,那就都是搞藝術的。

搞藝術的卷毛,人還長得有點像香港的明星吳鎮宇,張晨很快就在廠裡出了名,特別是在青年男女工之間。

女工是會臉紅著多看幾眼,男工是眼紅有這麽多的女工會多看這個卷毛一眼,特別是那個陳雅琴,還經常往他那裡跑。

要知道陳雅琴可是多少青年男工,夜深人靜的時候,在被窩裡活動自己左右手時想象中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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