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九章看戲去

　眼看台上一撥又一撥，連著斬了好幾撥才止。

　每斬一撥，就有小吏拿著大桶衝洗著高台上的血沫和汙漬，搞得那座高台就像個露天屠宰場。

　台下圍觀的百姓們歡聲雷動，許是這些年來見慣了人頭落地，他們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個個臉上喜笑顏開，仿佛都親自參與了復仇似的。

　可是，林嘯發現，小姑娘玲兒卻緊張得很，一雙小手一直緊攥著他的衣袖不放，低頭一看，發現她緊咬著嘴唇，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小巧的瓊鼻上，甚至滲出了汗珠。

　林嘯苦笑著搖了搖頭，本來她今天心情一直很好，也是她嚷嚷著要親眼見證殺父仇人伏誅正法，所以林嘯才答應帶她來瞧熱鬧的。

　可或許這女孩天生膽小，如今親眼見到這個血淋淋的場面，卻相當的不適應。

　此時，周圍的百姓也有人開始散去了，林嘯覺著這兒的血腥味確實太濃，玲兒畢竟不是軍人，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估計是嚇著了，心說還是早點回去吧。

　正待離去，卻有小吏來到台前，敲著鑼高聲嚷道:

　“城南有不要錢的大戲，馬上開鑼啦！快去看了！快去看了！”

　中國人自古喜歡看熱鬧，如此好事自然不能錯過，很快，人潮又都向城南碼頭方向湧去。

　林嘯覺得去看會戲也好，說不定換換環境小姑娘就放松了，因此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吧?……咱們看戲去?”

　玲兒咬著嘴唇沒答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顯然，她也喜歡看熱鬧。

　“好，那咱們走。”

　沒多久，他們便隨人潮來到了城南。

　一處掛有“宣教府惠民戲曲”橫幅的戲台前，早已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到處都是三五成***頭接耳的人。

　林嘯注意到，與剛才相比，這裡女性的人數明顯要多得多，還有許多在人群中鑽來鑽去的孩子，個個滿臉通紅的，顯得極為興奮。

　抬眼望向戲台，卻發現一個官員正站在台上，聲嘶力竭地大聲說著什麽，林嘯定睛一看，那人卻是連城璧大人。

　林嘯微微一笑，看來連大人很重視這件事，親自過來主持大戲開鑼。

　拉著玲兒慢慢擠過人群，稍稍靠近戲台後，林嘯聽清了連大人正在說著什麽。

　原來，連大人正在高聲宣講廣州的戰事:

　“……如今戰事已畢，韃子大軍數萬人盡被俘虜，在琴川侯麾下討虜軍進駐後，廣州府秩序井然……除作奸犯科者外，人人都有糧米可領……凡離鄉避禍之民，盡可放心歸家……”

　在台下百姓們鬧哄哄的交頭接耳中，隨後便是大戲開鑼。

　戲本是宣教府請了有名的粵劇班子最新排練出來的，戲名叫《大捷》，講的是討虜軍在光複廣東的戰役中，高要、肇慶和廣州城的三次大捷。

　整部戲情節跌宕起伏，只看得台下百姓熱血沸騰，每當有討虜軍全殲韃子的劇情，台下無不爆發出震天喝彩……

　大明官軍已在韃子手下敗得太多太久了，許多大明子民甚至開始麻木，心中隱隱對擊敗韃子失去了信心，甚至像“建奴不過萬，過萬不可敵”之類的說法已迅速在各處流傳。

　可以這麽說，這幾年來，對明軍的失望和對韃子的恐懼，死死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每當韃子侵入家園，自己被迫剃發易服，跪伏於韃子腳下為奴為仆的經歷，已成為眾人心中的噩夢。

　而今日的戲台上，那一場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仗，卻猶如撥開陰霾，天日重現，每個人都一吐胸中悶氣，隻覺得暢快無比。

　“打得好！”

　“殺盡建奴！”

　“殺死狗韃子，為我爹報仇！”

　很快，台下的震天呼喊聲，漸漸將台上的唱詞淹沒……

　連城璧正站在後台，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沒有看到人群中的林嘯，百姓們的表情卻清清楚楚地落入眼中，那久違的自信與豪情，今日終於在他們臉上重現……

　是以，他不僅未出面維持秩序，還深感欣慰。

　他知道，比起免費的大戲，百姓們更需要的，是信心，是振奮。

　能給他們這一切的，不是台上的戲，而是軍隊，是國家給他們的希望，這希望，正融在他們那震天的歡呼聲中……

　而這，正是他這個文官力所能及的，也是他應該給予琴川侯林嘯的回報。

　連城璧是個聰明人，他深知，林嘯等人打下的地盤，名義上都歸大明朝廷節製，但實際上，永歷小朝廷根本無力染指。

　小朝廷積貧積弱，底子薄得還不如一個富商，行都南寧的國庫裡，空得能餓死老鼠，就連一乾朝臣的薪俸，一直以來，都要靠李定國、鄭成功等人上貢，如今，則全靠林嘯給予接濟。

　因此，但凡有些實力的軍閥，全都是掛羊頭賣狗肉，打著反清複明的大旗，其實個個緊守著自己的地盤，各級官吏都是他們自己的人，朝廷壓根只能乾瞪眼，完全水潑不進，針插不入。

　更何況，天天跟在皇上身邊的那一眾朝臣，也著實讓人失望。

　早在廣東苦苦堅守之時，連城璧便已聽聞朝中盛行賣官鬻爵，小小的地盤上到處都是王侯，爵爺大將軍更是遍地都是，搞得那些人驕橫跋扈，稍不順心便翻臉反噬，大肆劫掠。

　如此行止，能有什麽希望?難怪孫可望等人會做它想。

　生逢亂世，東奔西走之下，連城璧見多了餓殍，見多了絕望，長久以來，他的心都快要麻木了。

　“士為知己者死”，如今他想好了，既然得遇明主，能給他一個施展才乾的機會，他便隻緊著良心做事，隻願力保一塊淨土，佑護一方百姓，其余的，顧不得那許多了。

　此番進城前，連城璧東奔西走，網羅了數十個志同道合之人，決心一展抱負，將余生獻給廣東百姓。

　……

　今日，尚可喜以下，大大小小的漢奸均已伏誅，連城璧認為人心已鼓。

　接下來，他的主要精力，便是全力幫助百姓渡過青黃不接的春季，並重新建立裡甲制度，盡快恢復生產。

　當然，他知道，這件事說說容易，做起來卻已很難。

　與數年前相比，廣東全省的人口，早已大為凋敝，沿海的幾處平原還略好一點，在廣袤的粵北山區，甚至出現了百裡無人煙的慘淡景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