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一章替死鬼

　警衛連一上岸，剛接替了佛郎機營的位置，迫擊炮手們就快速架炮，沒幾分鍾，第一枚迫擊炮彈就飛向了城頭。

　這頭一炮是試射，本是要根據彈著點校正射角的。

　按照何守信的命令，他們的任務，是逐一敲掉韃子的守城大炮。

　可是，這一開頭炮卻歪打正著，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不僅一炮乾掉了七八個韃子，就連巡撫張學聖和他的那個親信部將王邦俊也見了閻王——炸點離他們實在太近了。

　目睹了眼前這血肉橫飛的一幕，周邊的眾士卒驚恐萬分，條件反射之下四散而跑，城上立時一片混亂。

　灰頭土臉的趙國祚呆愣愣地傻站著，一句喝止的話也喊不出。

　他知道討虜軍的火器厲害，但是沒想到這麽厲害，這枚看著不大的炮彈，不僅能落地炸開，居然有著如此驚人的殺傷力！

　巨大恐懼如潮水一般湧上他的心頭，他已經不敢再戰了。

　眼看著城外營壘悉數被破，南台島也已危在旦夕。

　雖說福州城內還有萬余士卒，但照此情形，城牆遲早被轟塌，困守城內的人再多又有什麽用，還不全是甕中之鱉！

　“怎麽辦?”

　趙國祚腦子一片混沌，他扒著城垛，望著下面的明軍，心中追悔莫及。

　早知如此，只需早個幾日，尚可坐船出逃，哪怕……出城躲進山中也好過坐以待斃啊。

　“進山?”

　趙國祚突然目光一亮，下意識地回頭望了望身後城外那連綿的群山……

　這時，又是連番炸響，一枚炮子正巧擊中了一尊守城大炮旁邊的火藥桶，引起了一陣連鎖爆炸，城頭上慘叫連連。

　趙國祚猛地一個激靈，瞬間便拿定了主意，口中卻連連嘶吼道:“穩住！臨陣脫逃者斬！”

　福州城是鐵定保不住了，可城外深山中何處不能藏身?

　明賊的攻勢雖猛，但他們上岸的人數不多，似乎一時無力圍城，若是能止住士卒的崩潰，捱至深夜，帶著親兵潛出城去……

　只要躲過了明賊的追殺，再伺機摸至海邊，何愁找不到一兩條出海的船隻?

　一旦逃回北邊，應付上司的借口總是有的，哪怕受點責罰，總比喪命黃泉好吧?

　至於張學聖，死便死吧，死道友不死貧道，正好死無對證！

　心念及此，趙國祚奔向敵樓，攔住一名親將:“去，叫馬德功來見本將。”

　張學聖手下有兩名親信部將，那個王邦俊，已陪著張學聖一起見閻王去了，城內還剩下一個馬德功。

　趙國祚想好了，為了免去隱患，此人斷不可留，還是讓他做個替死鬼，早早打發他歸天要緊……

　……

　“馬將軍，撫台大人殉國了，王將軍也……”

　馬德功一進敵樓，趙國祚就長歎一聲，一臉淒苦的說道，“本將作主，他的人歸你節製，本將命你率部守住城頭，決不能讓明賊登城！”

　“提督大人?”

　馬德功望著被煙火熏得黑不溜秋，只剩一對眼白還算活泛的趙國祚的那張臉，一臉的不情不願。

　馬德功又不傻，撫台大人剛死，你便讓我替換你的人，死守城頭挨炸?

　這不是借刀殺人麽?

　“將軍辛苦，”

　趙國祚擠出一絲乾笑，安慰道，“你只需堅守一夜，明日一早，本將即命人替換你部……明賊炮火凶猛，咱們各部需輪番奮戰。”

　“末將遵、遵令。”

　馬德功咬牙拱手，猶豫著應諾領命。

　隨即，他轉身退下，招呼所部上樓挨炸去了。

　自己的主子死了，此時在提督大人面前硬頂，絕沒他的好果子吃，好在只需堅持一夜，總不至於全軍覆沒。

　還是賣個好，硬著頭皮上吧！

　待趙國祚帶著人匆匆下城離開，馬德功便大聲吆喝著部下各自就位，隨即也扒著城頭向下觀望起來……

　三裡開外，明賊的小炮雖說只有寥寥數門，轟擊卻一輪快過一輪，呼嘯而至的炮子不斷在城頭炸開，城樓上慘呼聲不絕於耳。

　最讓馬德功驚懼的是，明賊那幾門從未見過的小炮透著一股邪勁。

　此炮看上去貌不驚人，操炮的敵兵也才區區數人，可雖遠在三、四裡之外，發出的炮子卻像長了眼睛似的，直奔城頭的炮位而來。

　“嘶……”

　馬德功倒吸一口涼氣，喃喃的自言自語道，“什麽炮打這麽遠?”

　他們所在的地方，城頭的守城大炮夠不著，而己方的炮位卻連連被擊中，能打響的越來越少。

　馬德功長歎一聲，這還打個屁啊！

　不過，馬德功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他定了定神繼續觀察，終於發現了古怪之處。

　這夥明賊只是一味炮轟，幾撥步卒卻遠遠駐足，並不不急於發起攻城……

　好吧！

　只要你們不爬上來，老子拚著多死幾個人，生生捱到明日天明再說。

　心念及此，馬德功神情一振，大聲吆喝著身邊的親兵，命他們去城內倉庫領取備用大炮和彈藥，準備打一場消耗戰。

　……

　城頭正轟得熱鬧，福州府城內，聽著動靜的百姓早已群情騷動，街頭巷尾皆在偷偷議論……

　“誒，你們消息靈通，城頭炮聲激烈，是何戰事?”

　一家茶樓內，一個落魄書生模樣的人問道。

　“這都不知?延平王率師反攻，討伐韃子來啦。”

　一個行商模樣的茶客低聲接話道。

　“是嗎?”

　書生驚喜道，“那……有誰知戰事如何了?”

　“這，我便不知了，當是要打上個把月吧。”

　那商人答道。

　福州城幾經易手，當地百姓早已見怪不怪，但凡守將不降，激戰個十天半月一點都不稀奇。

　“甚的個把月……”

　另一個年輕的聲音接話道， “你等都不知嗎，這次來的王師，豈止延平王……聽說還有朝廷直接派出的討虜軍呐。”

　“討虜軍?是不是那個活捉平南王的……什麽侯的部下?”

　“可不，那是琴川侯，琴川侯的討虜軍可邪乎著哪，據說他們的大炮，一炮可以轟掉半片城樓……”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旁驚呼，有人立即將信將疑道:“富貴，此言當真?”

　“自是當真，我那位在巡撫衙門幫差的表舅親口告訴我的……”

　那個叫富貴的年輕人得意的說道，“我看哪，要不了幾天，這滿城的韃子哪，就要全軍覆沒。”

　“怎地如此之快?”

　“對呀，富貴，你信口胡編的吧?”

　富貴此言一出，眾人一陣騷動，質疑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