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章俠之大者

　“啊?”

　沒等鄭成功出聲，一旁的瞿式耜卻搶先驚咦出聲，“鐵甲戰艦……此話當真?”

　雖說和鄭成功相比，他與林嘯要走得近得多，接觸時間長得多，但這件事，他卻也是第一次聽說。

　這個消息，對瞿式耜而言，無異於一顆重磅炸彈。

　他原以為，那兩條大鐵船真的如林嘯曾經所說，是他們從遠在萬裡的地方帶回來的，而建造技術已經失傳……

　如今看來，他們不僅有能力源源不斷的打造各種火器，還能繼續造出這種怪船，那……

　正當瞿式耜目光幽幽，若有所思的時候，林嘯轉身應道:“千真萬確。”

　“也是……機器大鐵船?不用風帆?”

　鄭成功也將信將疑的追問道。

　“對，”

　林嘯淡淡一笑，目光看著鄭成功，“不過……沒那麽大，但跑得更快，還會安裝最先進的火炮，打得很遠的那種。”

　“……”

　鄭成功目中熱芒一閃，卻再次沉默了。

　對於海軍炮船，他是內行，航速與火炮射程，是一條戰艦最重要的指標。

　一直對國內造船水平遠不及紅夷而耿耿於懷的他，做夢都想擁有一支無敵艦隊。

　可是，站在他眼前的這個同齡人，卻輕描淡寫的表示，他們很快便能將夢想化為現實……

　還能說什麽呢?

　他知道，果真如此的話，無論何人，無論陸地還是海洋，無論隔得多遠，都再沒資格當他們的對手。

　在他們眼裡，豈不是整個世界都予取予求，毫無反抗之力?

　……

　“不過，這種戰艦的建造周期有點長，暫時還指望不上……”

　見他倆一副極度震驚，卻又心事重重的模樣，林嘯擺擺手，笑著道，“要打造一支無敵之師，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一段時間內，我們的艦隊仍然處於劣勢……”

　鄭成功點點頭沒說話，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海軍是吞金巨獸，他深有體會。

　“只是，我們也不必擔心什麽，我相信，時間仍然在我們這邊……”

　林嘯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華夏能重新快速崛起，是西方列強沒有預料到的，遏製我們，確實是他們共同的願望，只是他們各懷鬼胎，短時間內，料他們無法一致行動。”

　“不過，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鄭成功沉吟片刻，接話道。

　“王爺說得對，”

　林嘯笑了笑，終於解釋了他匆忙出擊的原因，“所以，我的想法是……先下手為強，率先攻佔他們的前進基地，在他們的復仇艦隊趕到之前，先把滿剌加海峽和巽他海峽控制住。”

　“嗯……如此甚好，”

　鄭成功點點頭，面露喜色，接話道，“沒了補給基地，他們遠道而來，再龐大的艦隊都不足為懼。”

　南洋的局勢他很清楚，這兩處若能得手，那麽，紅夷們最近的據點，也遠在數千裡之外的果阿了。

　“對，”

　林嘯笑著說道，“如今，淡馬錫已在我手中，等我們搶佔了巴達維亞，他們再反應過來，就為時已晚了。”

　“言之有理，此計可行……”

　一旁的瞿式耜忍不住拈須歎道，“雙木運籌帷幄，大木英勇無雙，有此雙柱，我大明何愁中興無望哪。”

　“閣老謬讚了，解萬民於倒懸，鞠躬盡瘁而已。”

　面對恭維，林嘯一臉的雲淡風輕。

　“琴川侯，”

　鄭成功卻沉默良久，反覆斟酌後，終於艱難的問出了那個極為沉重的問題，“北伐奏捷，西洋平定，侯爺之聲望必定如日中天……”

　“王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林嘯眯了眯眼，淡淡道，“林某自問心系黎民，不求青史留名，但求問心無愧。”

　“若是……朝廷……”

　鄭成功目光閃爍。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林嘯輕歎一聲，扭頭說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在歷史的長河中，無論君王，還是豪門，都不過是水中之舟。”

　雖然鄭成功話說半句，吞吞吐吐，但林嘯心知肚明，這正是他的心結所在，是以不敢怠慢。

　“可是，三百年的大明，畢竟是我中華正統……”

　鄭成功心事重重。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煌煌大明淪落至此，亟待有人振臂而呼，你我義不容辭，但若有人位尊而德薄，智小而謀大……”

　林嘯直視鄭成功，一正臉色，“真到那時，林某不想遭受嶽武穆的下場，也不忍看到王爺您，成了文丞相……”

　“……”

　林嘯言畢，轉身面對庭外，負手而立遠望群山，目光中滿是堅毅……

　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了，該怎麽抉擇，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不是他要爭什麽名分。

　他不是獨自一人穿越來的，同樣來自後世的戰友們，不可能支持他做什麽皇帝。

　他們能做的，就是救國安民，盡力加快強國的步伐，再也不能讓強盜們如願以償，讓飽受韃子蹂躪的中國百姓，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接著接受洋人的奴役。

　不久之後，那些在大航海時代嘗到了甜頭的西方強盜們，就會將他們的堅船利炮架設於國門。

　既然命運讓他來到這個時代，那麽，西方已經開啟的大航海時代，終將成為咱們崛起的墊腳石。

　就讓咱們雄霸東方，讓來自東方遮天蔽日的艦隊也去西方人的國門口逛逛，也成為他們的噩夢吧。

　這，就是他們的使命！

　但是，歷史在前進，人類的基因本質沒有進步，只要國家這個概念還存在，那麽，人類社會中的等級觀念就不會消除，統治階級與底層百姓之間的矛盾，也不可能真正消弭。

　那麽，究竟誰來統治誰，終究是個大問題。

　維持現有的腐朽政權?

　不！

　不將那幫自私透頂的寄生蟲，以及極度無恥的清流們打翻在地，即便竭盡全力滅了韃子，哪怕征服了全世界，又能如何呢?

　不讓億萬黎民真正當家做主，挺起腰杆做人，這個國家，無論怎樣折騰，都不過是回光返照，一樣沒有希望。

　但是， 輔佐一幫泥腿子上台，換一批人執政，就能保證一勞永逸了嗎?

　有時，林嘯覺得，前面的路，比他想象的要難得多，漫長得多……

　解決內部問題，比征服全世界都要難，因為這事太複雜，不是光憑武力能解決的。

　他怕自己沒有足夠的魄力和能力，一不小心，就為陰謀家做了嫁衣，終究白忙活一場。

　他一直擔心，在他的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自己的祖國走上正規嗎?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歷史上，沒有一個偉大的國家，是在一代人手裡建成的。

　甚至可以說，這不是一代人，或者兩代人就能完成的，也許，需要幾代人共同努力，持之以恆，永不變色。

　對於擁有五千年文明史，卻已然大幅落後於西方列強的中國來說，前方的道路，格外漫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