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坪鎮地處欽州府靈山縣最北端的山區,與靈山縣城之間隔著重重大山,陸路交通極為不便,往北與南寧府橫縣卻只有一江之隔,因此水運比較發達。
每逢圩日,周邊靈山縣內的舊州、太平、煙墩、陸屋等鄉鎮的百姓紛紛到沙坪趕集,逐漸成為了當地農副產品、手工業產品和生活用品的中轉集散地,是人口頗多的大鎮。
盡管外界早已烽煙四起,當地百姓卻仍然過著平凡而安寧的日子,頗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
沙坪鎮南三裡的地方,緊挨西江確實有一座莊園,莊園名叫“劍士堡”,莊園的主人名叫南宮強,此人便是何守信的準嶽丈。
南宮強祖籍四川,是武林世家,祖上曾任朝廷武職,後因避禍遷居於此,因略懂醫術常給人醫治,且為人良善樂善好施,從而深得當地百姓愛戴。
後傳至南宮強的祖父開始,南宮家轉行經商,主要做綢緞布匹生意,家道逐漸興旺起來,傳至南宮強這一代已是當地首富。
南宮家雖說已經轉行,卻仍世代習武並行俠不止,南宮強本人也醉心於劍術,因此把莊園也更名為“劍士堡”。
南宮強早年與廣西境內成名的練家子多有交往,因性格相投,與義興鏢局掌櫃何翼交好,兩家常有來往,並定下了秦晉之好。
一年前,何翼已托媒下了聘禮,欲把南宮強的獨女嫣然娶進家門,與何守信結為夫婦,後因戰亂,便把婚事拖延了下來。
“劍士堡”莊園其實是個堅固的堡壘式大寨子,南宮強真正的家在莊子的中央,是一座坐北朝南帶有別院和後花園的三進大宅。
大宅四周除了農田以外,便是南宮家的佃戶、成家的家丁和夥計居住的家。
莊子四周築有城牆式寨牆,寨牆正南開有一座主寨門,西邊因緊靠西江碼頭而開有一座小寨門。
莊上養有十數名莊客,家丁也有百來人,另有佃戶老少上千口,在當地勢力不小。
因此,雖然沙坪鎮周邊山高林密土匪猖獗,鎮子上的百姓卻很少受到騷擾,甚至在“劍士堡”的佑護下還組建了船行、腳行,足以和各路土匪分庭抗禮。
今天上午,忽然有一股官軍被土匪追殺至此,南宮強聞訊速命家丁把官軍迎入莊內。
一打聽,原來是欽州駐軍,帶隊的千戶名叫莫原煒,細問之下原來是親家何翼的內侄,南宮強問明來由,急命家丁護衛集結上牆,嚴陣以待共同禦敵。
結果,圍來的悍匪人多勢眾,竟有五六百人之多,不管不顧拚命攻寨,莊內家丁在眾莊客的指揮下分頭防禦,一天下來已是疲累交加。
莊外土匪卻沒有退兵的意思,他們把莊子團團圍住,並點起火把打算連夜攻打,莊丁們也隻得死力抵抗。
……
“南宮莊主,看來這幫匪賊不死不休,是不會輕易撤走的了,這次連累貴莊了,莫某真是慚愧萬分哪。”
正立於寨牆觀望著外面土匪情勢的莫原煒,臉色凝重地對身旁的南宮強說道。
已經連續廝殺一晝夜的他,神色已是極為疲憊。
“莫大人說哪裡話,保境安民可不僅是官府的事,我們地方本當一力相助,莫大人不必客套。”
身旁的南宮強身材不高略顯清瘦,清矍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頜下一綹長須才顯出他的真實年齡,一雙虎目精光閃爍,未戴冠帽的發髻上插有一支象牙發簪,身穿一件灰色寬袖道袍衣袂飄飄,
身背著一柄帶鞘長劍,看上去神清骨秀,俊逸峭拔,頗有一副仙風道骨之態。 “爹,讓大夥吃點東西吧?”
身後牆下傳來一聲清脆的少女聲,原來是南宮莊主的獨女嫣然小姐,在侍女小翠手提燈籠引領下,帶人送飯來了。
南宮強剛才命人準備飯食,趁土匪進攻間隙輪流吃飯,嫣然小姐竟親自帶人送來。
只見火光照耀下的嫣然小姐,身穿一件月白煙紗百褶裙,外罩一件淡藍絲織繡花無袖比甲,肩披雲勾紋如意雲肩。
一頭青絲松松的挽著個凌虛髻,簪上了一枝赤金匾簪,額上系著一條暗紅遮眉勒,襯托得一張白皙的包子小臉神采飛揚,娥眉下一雙美目流光溢彩,眉宇間卻隱隱顯出一股英氣……
正可謂:亭亭玉樹臨風立,冉冉香蓮帶露開,好一位及笄少女!
嫣然小姐十六歲那年被許配給了何家少爺,如今過了年便芳齡十八了,雖習的是儒家禮儀,但因出身武林世家,也是自小練過一些劍法的,天然帶著一些江湖兒女的豪邁之氣,因此也是落落大方,並不扭捏避人。
“莫大人,下去吃點東西吧,填飽肚子好有力氣殺敵啊。”
南宮強招呼莫原煒下得牆來準備用飯。
嫣然小姐打開食盒,端出飯菜置於牆邊一小幾上,伺候父親他們吃飯,余下的飯菜,則指派下人給寨牆之上眾人一一送去。
“看樣子……這些匪賊也在輪流吃飯,稍後估計便又要進攻了,”
莫原煒端起飯碗,輕歎一聲道,“可惜我的手下已經殺了一天一夜,都已經跑不動了,要不然我等還是突圍出去,大不了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也省得連累貴莊了。”
“要說連累,這不是已經連累了麽?看樣子我等已經脫不了乾系了,不過……”
南宮強微微一笑,道,“我們兩撥人加在一起也有兩百多人,要剿滅他們確實稍顯不足,但自保還是有余的,別看它們人多勢眾,不過是烏合之眾而已,莫大人不必擔心,只要我們同心協力配合好,這莊子守他個十天半月都不是難事。”
“爹,若是情勢危急,我和小翠她們也可以上陣的。”
旁邊嫣然小姐輕輕說道。
“那倒不用,還沒到我家女兒出手的時候呢,”
南宮強一臉慈愛的笑著對女兒道, “你呀,還是幫爹爹管好後勤,保證大夥的夥食就行啦,打仗的事,有爹爹在呢。”
……
此刻,莊內眾人面臨險境卻處之泰然,莊外卻有一人正在大發雷霆,此人便是和尚嶺黑風寨自稱金光王的大當家——金光郎。
金光郎說是悍匪,其實原是一名落榜書生,因數次鄉試不中而忿忿不平,加上家道中落,家中又無生活來源,自父母雙亡後便落魄無趣,老大不小卻連老婆都娶不上。
恰逢族弟金二、金三拉起杆子上山做了土匪,因勇而無謀常被其他綹子欺凌,故而數次下山邀請讀書人金光郎入夥。
那兩兄弟雖都有一身好力氣,卻沒什麽見識,更談不上什麽謀略了,金二滿身橫肉有一身武藝,金三更是個癡呆漢,除了打打殺殺根本沒什麽腦子。
而金光郎雖說打架不行卻頗有心計,自打金光郎入夥後,慢慢的便奪得了山寨頭把交椅,成了大當家,那倆憨貨倒也對他十分服氣,大小事務都唯他馬首是瞻。
別的土匪搶錢搶糧搶女人,根本不管什麽道義,那金光郎卻模仿梁山宋江那一套,打出“替天行道”大旗。
他自稱金光王下凡,把金二和金三分別封為建威將軍和振威將軍,其余小頭目也各有封號,平日多搶豪紳富商,並屢與官軍作對,對周邊村落的山民卻很少染指。
此招迷惑了不少周邊窮途末路的百姓,上山入夥者眾多,經多年苦心經營,金光郎把山寨發展到了三百多人,甚至幾場交手下來把附近不少山寨都降服了,好幾個綹子都聽他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