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越軍發現離城500米左右的樹下,出現了兩個用草繩沙包壘成的掩體。
那是林嘯命人連夜為段正宏他們構建的機槍巢,除了這裡築了兩個,營寨北門外也築了兩個。
然而,林嘯並沒有組織攻城,也不再派炮兵和城上玩對轟了,而是命人用弓弩向城頭射了一支弩箭。
弓弩的射程,比火繩槍還遠些,最遠的強弩可以射出200來米,只是50米外便也沒什麽準頭了,作戰時除非集群齊射,否則50米外談不上什麽殺傷力。
一名安南禁衛軍士兵撿到了弩箭,卻見箭杆上綁著一封,用綢布裹著的書信!
是的,確實是一封書信。
不過,這不是一般的書信,而是戰書,是一篇檄文!
這是不太擅長古文的林嘯,事先在海防特地委托龔振浩準備好的。
龔振浩在難民中找了數名秀才,根據林嘯口述的意思,反覆斟酌潤色才擬就的。
他要先禮後兵,表明來意,逼迫安南小朝廷簽城下之盟!
以戰促談!
……
戰書送到宰相府的時候,鄭納虎正心神不寧地負手踱步,一雙眉毛擰成了疙瘩。
那幫明軍來了一天多了,既不攻城也不搶掠,卻忙著安營扎寨,難道是想在此長駐?
對方指揮官難道不知道,趁我皇城最空虛的時候一鼓作氣攻城嗎?
等我海陽主力回援後,豈不是錯失良機了麽?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們不會不懂吧?
既然能輕松擊敗黎福,那這位領兵官也不大可能是白癡啊!
他們到底幾個意思?
鄭納虎百思不得其解,茶飯不思,坐立不安。
……
接到禁軍呈上來的戰書,鄭納虎亟不可待的打開綢布,信封上赫然寫著:
大明勤王義軍指揮使檄安南都統使書
“義軍?”
鄭納虎微微一怔,也顧不得細想,當下拆開信封,展信讀了起來。
這是一封長信,是一篇讓鄭納虎驚怒交加的檄文!
大明勤王義軍指揮使檄安南都統使書:
予聞自古帝王臨禦天下,皆中國居內以製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製天下也。
自我大明太祖先皇帝入主中國,四海之內,罔不臣服,此豈人力,實乃天授矣。彼時君明臣良,足以綱維天下。
及其後嗣沉荒,漸失君臣之道,又以奸佞專權,憲台抱怨,有司毒虐,於是人心叛離,天下亂起。
聖朝無一介之輔,肱骨無折衝之勢,簡練之臣,莫所憑恃,雖有忠義之佐,焉能展其節?
及至建奴女真努爾哈赤,本一野人,彎弓而鬥,睒目舚舌,豺狼成性,窮凶極惡。
此賊世受國恩,不思報效,前則竊據塞外,屢掠中原;後又因緣犯上作亂,猶複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弑君蒸母,殘賢害善!
自其偽君偽相,下逮兵卒賤役,荼毒生靈數千余萬,蹂躪州縣不下萬裡,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令人發指。
所過之境,船隻無論大小,人民無論貧富,一概搶掠罄盡,寸草不留,使我華夏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相離,農不能自耕以納賦,商不能自買以取息,士不能誦孔子之經,舉中華數千年禮儀人倫詩書典籍,一旦掃地蕩盡。
是非特逆胡之罪,亦我中華之奇羞也!
古雲:“胡虜無百年之運。
” 其倒行逆施,民怨沸騰,雖因人事所致,實乃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天厭其德而棄之之時也。
當此之時,天運循環,億兆之中,當一夫振臂,九州同聲,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此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報國立功之會,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為之所也?
予本大明舊港宣慰司麾下,淡馬錫衛百戶林嘯。
今由眾所舉,立起海外義軍,忝為指揮使,率師渡海,殄此無賴凶逆。
予立志臥薪嘗膽,南控閩越,北上直隸,率群奮力廓清,志在逐建奴,除暴亂,使民皆得其所,雪我中華之恥。
凡夷狄屬國,歸我者永安於中華,背我者自竄於塞外。
蓋我中華之民,天必命我中華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予號令嚴肅,秋毫無犯,麾下子弟,忠義可昭。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南鬥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
今途經安南屬地,因目睹我聖朝黎民流離失所,其狀慘酷,乃停行救濟,略加撫慰,可不勖哉?
爾等世受聖朝厚恩,本當勤勉奉君,送往事居,共赴聖朝拘迫之難。
然爾等自恃邊遠,沐猴而冠,自稱偽君。乃竟潛包禍謀,欲摧撓棟梁,除滅忠正,犯我天威,雖鬼神不容。
若我回旆方徂,登高岡而擊鼓吹,揚素揮以啟降路, 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倘能轉禍為福,共立勤王之勳,無廢世宗之命,貢獻錢糧,犒軍保民,凡諸爵賞,可保山河。
若其眷戀窮域,徘徊歧路,坐昧先機之兆,必遺後至之誅!
本指揮使德薄能鮮,獨仗忠信二字為行軍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長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難忠烈之魂,實鑒予心,鹹遵予言。
檄到如律令,勿忽!
……
這次,鄭納虎沒有發作,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這篇檄文。
每看一遍,就閉上眼喘一會,喘了一會,又睜開眼,眼光又落在那封戰書上。
反覆數遍之後,他的眼前仿佛起了一層灰色的霧,那些字跡突然搖晃起來,他便仰起頭閉上眼睛把身子癱靠在椅背上,久久不動,直喘粗氣。
太欺負人了!
明明不是官軍,口氣卻比官軍還大!
還沒開打就要求賠款?這不是強盜嗎?
不!連強盜都不如,這是流氓啊!
寫出這封信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若是傻子還好說,就當是個笑話看,若是個瘋子,那他憑什麽如此有恃無恐?
“他們的連發火銃,打得又遠又準……”
那名叫鄭連歡的小軍官那天帶著顫音的話在他耳邊不斷重複著響起。
恐怕……還真的不好對付啊!
一股絕望的情緒狂潮一般湧上鄭納虎的心頭,使他渾身冰涼……
就這樣吧!
既然他們暫時不攻城,那麽一切,都等鄭軻大軍回師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