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濤無奈,苦笑了一聲,隻好拿著拖把進了衛生間,開始衝涼洗澡,準備睡覺。 安雅芝默默地關緊了自己的房門,打開了床頭上的台燈,又開了吊扇。電風扇吃吃拉拉地刮著熱風,她癡癡地望著那盞古色古香的老式台燈,神色變幻著。
孫繼福的心思她當然清楚,而兒子有意的撮合她也明白。說實話,她對孫繼福也不是沒有感覺,只是她當年接受的創痛太深,至今也沒有愈合。對於男人,在她的潛意識裡,總是隱隱排斥——起初,她想著等兒子再大一些,再考慮自己的事情。可現在兒子大了,也參加工作了,她卻還是不敢邁出那一步。
每當她想要接受孫繼福的時候,心底裡那根埋藏已久的受創的心弦就會波動起來,湧動著對於男人的厭惡和憤恨。她明知孫繼福可堪依靠,但她卻總是無法真正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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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晨報。
安在濤的稿子,劉琦從頭至尾看了兩遍,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作為濱海晨報的副總編,他當然明白,這篇獨家報道將會給晨報帶來不小的銷售量,但作為一個一門心思想要往上爬的準官員,他卻想得更多。
報道這樣一起發生在濱海的冤案,不僅涉及濱海公檢法部門的公信力,還牽扯到濱海市的整體形象——盡管安在濤的稿子寫的很“婉轉”,但是,萬一引起市領導的反感,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劉琦與黃澤名不同,劉琦算是一個不入流的政客,盡管混跡在媒體,但黃澤名卻首先是一個極具公共道義情懷的媒體人,其次才是一個官場中人。無論是出於社會公義還是媒體責任擔當,黃澤名都會支持這種報道。
猶豫了一會,劉琦就決定將這篇報道槍斃。他拿起紅筆來,在安在濤的稿子上打了一個紅叉。
……
……
安在濤剛剛躺下沒有五分鍾,夏曉雪送給他的漢顯傳呼機就滴答滴答地響了起來。翻身一看,竟然是晨報新聞部的電話。
走到客廳裡回了過去,孫蘭在那邊有些急促地道,“小安,你趕緊到報社來,黃總馬上要見你!”
安在濤心裡一驚,隱隱猜出是自己那篇稿子出了問題。等他匆匆穿好衣服跟母親打了個招呼,打車趕到報社的時候,黃澤名正怒氣衝衝地從劉琦的辦公室裡衝了出來。
安在濤剛跨進樓道的防火門,就聽見了那一聲哐當巨響。緊接著,他看見黃澤名臉色陰沉地大步從那頭走了過來,而身後跟著面色更加陰沉的劉琦。
黃澤名一腳踹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向站在一側等候的孫蘭和趙策瞪了一眼,然後緩緩坐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隨後,劉琦漲紅著臉也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了黃澤名辦公室內的沙發上。
安在濤定了定神,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黃澤名沉聲道。
安在濤小心翼翼地走進門去,迎面就是孫蘭那張有些尷尬的脂粉面孔。他望向了怒氣未消的黃澤名,小聲道,“黃總,您找我?”
黃澤名冷哼了一聲,“小安,我囑咐過你,關於馬鵬遠案的報道寫完後第一時間拿來給我看,你的稿子呢!”
安在濤心中一跳,瞥向了孫蘭,低低道,“交給孫主任審稿了。”
“……”黃澤名咬了咬牙,看也不看孫蘭一眼,手裡的茶杯恨恨地往桌子上一放,發出噗地一聲輕響。
劉琦緩緩起身來,
勉強一笑,“黃總,今日正好我值班,我看小安那稿子有些問題,所以覺得暫時先不發為好……” 黃澤名嘴角一曬,“有什麽問題?”
黃澤名從桌案上拿起被劉琦批了紅叉的稿子,霍然起身來,“馬鵬遠冤案影響面甚廣,我們好不容易抓了一個獨家報道,怎麽能放棄報道?趙策,馬上通知印刷車間,所有版面暫時停止印刷,另外通知編輯中心,重新編輯頭版和二版,今天晚上就是搞一個通宵也要把這個稿子給我排上去!”
趙策恭謹地應聲而去。
劉琦眼中的一抹憤怒一閃而逝,他耐著性子道,“黃總,這事兒事關公檢法部門,一個搞不好會影響到濱海的形象,怕是市領導會不滿意——”
“有什麽不高興的。省報都準備開始報道了,何況是我們濱海的報紙。劉副總,你先回去吧,今天的版面我親自來審。”黃澤名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無論是神態和語氣都有些霸道。
或者說,對於這個一門心思想要跟自己爭權的劉琦,他已經厭惡到了極致。如果不是劉琦背後有一個周副市長,他早就把劉琦趕出濱海晨報了。
劉琦面色一陣抽搐,拂袖而去。
安在濤默然站在一側,垂首不語。
黃澤名俯身看著安在濤的稿子,看得非常仔細。等他看完,面色就已經和緩下來。而抬起頭來望向安在濤的時候,目光變得非常柔和。
他去省城開會,聽說省城的幾家報紙正在著手考慮報道馬鵬遠案,而據說,馬鵬遠案還引起了省裡某實權領導的高度關注。一回到濱海,他就打電話到新聞部,詢問安在濤的稿子情況,聽孫蘭說被劉琦槍斃了,不由就怒火勃發。
……
……
“小安,稿子寫得不錯……但是這種負面報道——這樣吧,為了你的安全起見, 你在稿子上把我的名字也署上……”黃澤名把玩著手中的紅藍鉛筆,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麽,突然抬起頭來低低道,“小安,關於馬鵬遠案,咱們肯定要追蹤報道,我看你跟馬鵬遠說一下,今後能否隻接受我們報紙的獨家專訪……”
“嗯,黃總,我這就去打電話。”安在濤應了一聲,扭頭離開了黃澤名的辦公室。走出辦公室,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黃澤名對這篇報道的有些超乎尋常的熱情,讓他心裡多少有些好奇。
至於稿件的署名,想必黃澤名也不單純是出於保護自己的用心吧?堂堂報社總編親自在一篇報道上署名,這多少有些詭異。
他沿著光線昏暗的走廊向樓梯口走去,走了兩步,心裡突然一個激靈:馬鵬遠案發生時,高洋正處在將退未退的時候,濱海的大局主要由市長蒙虎掌舵……這是否意味著……
安在濤臉上不禁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難怪黃澤名如此興奮過度,原來是這樣!蒙虎主政濱海的時候發生影響這麽惡劣的冤案,無論是對於他的官聲還是民望,都是一種打擊,尤其是在他謀劃著再升一格的關鍵時刻。
所以,可以預見,在高架橋上被蒙虎將了一軍的市委書記杜庚,肯定不會放過這麽一個機會。而有了杜庚的撐腰,這負面報道不僅不會帶給濱海晨報任何壓力,還會大張旗鼓地報道下去。
這也算是黃澤名的一個機會。當然,也是安在濤的機會。而從前世的記憶來看,黃澤名後來也的確成為了杜庚的心腹,官升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