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饒老師什麽意思。”

　　“大家，別急，聽我說。民國七年，滇省軍閥李厚計部攻打茶嶺鎮，遭遇陳大明手下洪兆林部猛烈抵抗。李兵敗退至我們太寧，將氣撒在我們農民頭上，大肆搶掠，焚燒房屋，無惡不作。經此戰亂，我們大寧民生困頓，每個村村民都紛紛外出謀生。我問問大家有沒有這回事?”

　　大家紛紛點頭。

　　“最近一次，縣長劉大海在陳大明兵敗潰退閩省之前，還向我們大寧強征軍餉，我們問大家有沒有這麽回事?”

　　“有！”

　　“都有這麽回事，我隻舉兩個例子，最嚴重的和最近的，什麽例子?就是軍閥欺負我們大寧農民的例子。這些例子在這些年的時間裡，在全國各地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這些軍閥就像吸血鬼，喝著我們農民的血，喝足了血，再去欺負我們農民。

　　現在東證軍來了，陳大明被趕走了。我們農民只是暫時喘口氣，軍閥暫時欺負不到我們了。但是我們大寧農民日子就能過得好嗎?我看未必。我們調查過，我們大寧的田五成的田被地主老財佔據著，兩成半是祖嘗田，而這些祖嘗田也被地主老財控制著。也就是說我們大寧農民自己的田只有不到三成。”

　　“我們佔的這麽少?！”底下又嗡嗡起來。

　　“大家是不是沒有想到我們農民的地會這麽少?就是這麽少。有些人家不夠吃，去做了雇農;有些人沒有田地，隻好租地主的田，去做佃戶;為什麽我們那麽多人去了南洋?因為這些田地養不起我們這麽多人。去南洋還算是有奔頭的，這些年，因為借了地主老財的高利貸，不得不從軍當兵，上山為匪，或者遠走他鄉的人還少嗎?

　　大家有沒有想過，我們耕田人一年兩種兩收，太陽曬，雨水淋，春種一棵苗，秋收萬粒米，按道理來說，大家都應該有一口飽飯吃，可是我們大寧無閑田，農夫猶餓死。為什麽這麽辛苦還吃不飽?甚至會餓死人?

　　那是因為地主老財剝削我們，壓榨我們。你想想做雇工能拿多少錢，佃戶每年要交給田主多少糧食。你們有沒有受過“三下蓋”剝削?有沒有被迫給田主送給批頭雞、批頭錢、批頭米?

　　有些人辛辛苦苦還吃不飽飯，有些人卻百事不理坐享其成，是不是你們八字不好?是不是命該如此呢?是不是你們上輩子做了缺德事，投錯了胎?”饒新停頓了一下，台下的年輕人迷茫的臉龐，射出兩道炙熱的目光，似乎想從饒新的臉上尋找到答案。

　　“我看不是，就是我們農民收到了地主、田主的剝削才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我們都是青年人，難道我們準備像父輩一樣就這樣過一輩子?我們就甘心就這些被地主田主壓迫剝削一輩子。再這樣下去，我看在坐的諸位有些人恐怕是娶不上媳婦了。你自己都吃不飽，還有飯菜給老婆孩子吃嗎?你自己這麽窮，有女人肯嫁給你嗎?就算她自己肯，她的父母也不會同意。

　　自己認命是不行的，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別人打你一巴掌，壓迫你，剝削你，你不還手，下次還是這樣欺負你，甚至下次打你兩巴掌。你不去爭取自己的權益，別人也不會施舍給你。我不是叫大家去造反，我是讓大家知道，我們的命運要靠自己。我們不能任由別人剝削我們！壓迫我們！我們不能容忍別人騎在我們頭上拉屎拉尿。

　　現在情況大家都知道，地租太高了，我們生活太苦了，不是我們不勤勞，

不努力，是因為我們生計上、金錢上受到田主地主的剝削。　　就是先不說我們生計生活的問題，在人格上，在做人的尊嚴上，我們有什麽權利嗎?沒有！我們一樣沒有的權利。我問問大家，我們大寧哪個村不是族長和地主老財說的算?村裡的事情你們插的上話嗎?你們家插得上話嗎?祖嘗田的利益分配，你們得過什麽好處沒有?你們同村人有沒有被族長和地主老財欺負過?”

　　又是一陣嗡嗡響。

　　饒新接著說道:“生計上我們受壓迫，尊嚴和權益我們也沒有?我們就這麽渾渾噩噩過下去嗎?我就問大家一句話，你們願意嗎?願不願意?”

　　“不願意！”“不願意！”“不願意！”台下群情激憤，聲音此起彼伏。

　　”好，大家不願意，那我們該怎麽辦?有什麽辦法沒有?”饒新轉過身，在黑板上“農民”後面補上“協會”兩個字。

　　“大家不願意，這就好辦了。大家認識這兩個字是什麽字嗎?”饒新指著黑板上“協會”兩個字。

　　“好像是什麽會?”“協會?”“對！就是協會！”台下議論紛紛。

　　“就是協會兩個字。”饒新說道:“協會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我們要團結起來，成立‘大寧村農民協會’這個組織，就是把我們大寧村所有農民的力量聚集在協會裡面，我們大家一起來爭取我們的利益。”

　　“這個好。”台下小聲回應著。

　　“大家團結起來，首先得有一個共同的思想，共同的想法，這個想法可以是長期、中期，短期的。那我們協會共同的想法是什麽呢?簡單的說，長期我們希望人人有田耕，中期就是把協會給辦好，成為我們大寧農民的靠山、主心骨，為我們大寧農民爭利益，和不平等的地租、苛捐雜稅作鬥爭;近期目標，我們首先要把農會成立起來，爭取在秋收時開展減租鬥爭。”

　　“饒老師?減什麽租?”

　　“減租，就是和地主、田主談判，秋收時爭取少交點糧食。”

　　“田主不會同意的！”“怎麽可能少交糧食呢?”“不現實啊，祖輩定下規矩。”台下小聲議論著。

　　饒新提高了聲音:“是的，他們是不會輕易同意的，更不會無緣無故同意。你們見過天上掉餡餅嗎?沒有嘛。如果我們沒有這個農民協會，如果我們老老實實坐在家裡什麽都不做，如果我們去拜菩薩指望地主發發慈悲，地主肯定不會同意的。所有，所以我們要團結起來，成立農民協會，要和他們談判，要和他們鬥爭，為了我們的權益。我現在就問你們大寧青年一句話，你們有沒有這個膽?”

　　“有！”場下一片支持的聲音。

　　“好，大家團結起來成立這個協會，還需要有一個強有力的組織。我們要成立自己組織機構，要選會長，選各村的聯絡小組長。今天我們就把這些事給了辦了，大家說好不好?”

　　“好！”教室裡群情激憤。

　　“我現在宣布，大寧農民協會成立！”

　　“好！”掌聲、歡呼聲差點把屋頂掀翻了。

　　大寧的青年從來沒有這麽興奮歡呼過，因為他們看到希望的光，看到了一條和父輩不同的人生道路，他們感受到了自己身體血脈正在和這個時代一起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