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王”盛在透明的杯裡,看起來這輩子中的烈酒就像是一大塊透明的冰霜。
隨著何琴琴的手腕開始搖曳,杯子中的酒也在不斷的搖晃。
明月就像冷冰冰的圓盤一般高掛在天上,月已圓,人呢?
何琴琴的臉是紅紅的,看上去她似已有了酒意。
冷冰冰的月亮上照射出的冷冰冰的月光,又自窗外照進來,她抬起頭望見了明月,心裡驟然一驚。
“莫非今日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何琴琴自從過年之後,她便獨自一人風塵仆仆的去完成莫遙交代給她的任務。
但是,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她只是記得,自己已經經歷過了兩次月圓之夜,而今天,這是第三次。
何琴琴眼眸有些微微迷惑。
她的心中也同樣又有一些惆悵和無聊。
“三十歲”,這是個多麽可怕的數字。
她平時可以忽略這個問題,但是每當夜深人靜,每當她有空閑時間的時候,她的心中就會出現這樣的疑惑。
當她十五歲的時候,她曾經就想道“一個女人若是活到三十多,再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如十一月裡的殘菊,只有等著凋零。”
她這是當時的想法。
而現在,她卻已經快要三十歲了。她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信,歲月為何如此無情?
何琴琴舉著手中的酒杯,站了起來。
牆角有面銅鏡,她就這樣癡癡的轉頭望著鏡中的人影。
銅鏡有些老舊,但是鏡面卻清澈透明。
何琴琴已經看的癡了。
鏡中倒影出的人看來還是那麽年輕,甚至微微一笑,眼角幾乎都沒有皺紋,換做是誰,都也不會相信,這個影子的主人是即將要快三十歲的人。
可是,這其中的事情,她最是明白。
她雖能騙過別人的眼睛,卻騙不過自己的內心。
何琴琴歎了一口氣。她扭轉身體,將手中酒杯裡的“河套王”一飲而盡,然後她又從一個酒壺中滿滿地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河套王”很烈。
這是綏遠城這樣邊塞的當地酒。
就如同當地人的豪邁與粗獷一樣。
所以,剛才一口酒喝下,何琴琴感覺她的頭好像有些暈沉。
月光慢慢西斜。將她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她不由的在心裡忽然想起了兩句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她以前從來也末感覺到這句詩意境的淒涼。
而在這個時候,透過門窗,隱隱傳來了幾聲孩子的哭聲。
以前她最討厭孩子的哭聲,甚至討厭孩子。35xs
哪怕是與孩子有任何關系的東西她都討厭。
因為,只要她看到孩子,或者是有關孩子的一切,她都會想到古月白那個虛偽的臉。
而古月白又恰恰是自己第一個男人。
可是現在她多麽想要一個孩子!她多麽希望聽到自己孩子的哭聲。
這是一種心境的轉變。
快要三十歲的女人,對於她的這個想法來說,並不過分。
透過門窗射進來的月光照著她的臉,她臉上哪裡來的淚光?
其實,何琴琴在假裝堅強。
不論是在人前那個冷酷或者俏皮,
又或者恬雅的何琴琴都是在假裝。 她很脆弱。
所以,最近這些年來她曾經有幾次想隨隨便便找個男人再次嫁了,又或者是原諒了古月白,與之就這樣的度過一生。可是她不能,她看到大多數男人都會覺得很惡心。尤其是她看到像古月白這樣的人更是惡心透頂。
以至於青春就這樣消逝,再過幾年,或許以前她覺得惡心的男人只怕也不會要她了。
“唉,即將三十歲的女人,又是獨自悲歡的女人。”門外又傳來一陣男人的大笑聲。笑聲很粗豪,還帶著醉意。
“這會是個怎麽樣的男人?”
何琴琴癡癡的聽著窗外那個醉酒的男人在大喊大叫。
這男人一定很粗魯、很醜、滿身都是酒臭。
何琴琴稍稍抿了一口手中的酒。心中不由的想道。
但現在,倘若這男人徑直闖進來求她嫁給他,她說不定都會答應。
一個女人到了快要三十歲,對男人的選擇是不是就不會像二十歲時那麽苛刻了?何琴琴在心裡問著自己,嘴角不禁露出淒涼的微笑。
何琴琴的心中,隨著她將手中酒杯裡的酒喝下之後,慢慢的又浮現出了莫遙的影子。
她現在很希望莫遙出現。
她希望莫遙就是那個破門而入向她求婚的男人。
哪怕莫遙此刻,再當著自己的面說一句“你是我的女人”這樣的話,她都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交給莫遙。
可是,莫遙不會出現。
夜已漸深,門外各種聲音都已消寂。
遠處傳來零落的更鼓聲,聽起來是那麽的單調。
但人的生命卻已在這種單調的更鼓聲中一分分消逝。
“該睡了。”
何琴琴將酒杯放在桌子上。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剛想去掩窗子,晚風中突然飄來這麽一句輕柔的聲音。
這聲音很輕柔,很舒服。
聽到聲音,何琴琴就可以確定,這個聲音的主人一定會是一個異常俊朗, 又謙謙有禮的人。
這樣的人絕不是莫遙。
因為莫遙與九樓西是一模一樣的。
他雖然會為你慷慨赴死,雖然會為你遮風擋雨,但是,他永遠不會像這樣有情調。
會這樣有情調的人,要不然就是古月白那樣的偽君子。要不然就是至誠的真君子。
何琴琴記得自己當初年少無知之時,就是被古月白這樣溫柔的語氣以及這樣關心的態度所擾亂了心神。
那時,她總會滿心雀躍,又滿心歡喜。
仿佛每時每刻都希望古月白用這樣的語氣,和這樣的態度待在自己的身邊。
何琴琴心裡這時突然覺得一陣熱意上湧,再也顧不得別的,於是雙手一按。
她的人已經像箭一般飛出窗外,向那聲溫柔至極,又帶著關心語氣的方向飛掠過去。
長街寂靜。
在這個三更鼓已經打響,還遊蕩在街邊的人,無非就是乞丐,和醉鬼。
當然,現在何琴琴也可以歸為醉鬼的行列。
當何琴琴整個人都置身於黑暗的街道時,她四下望去卻連個鬼影都沒有,更別說那道溫柔的聲音。
何琴琴恨恨道“這人真是鬼,既不願見我,為何又要讓我聽到他的聲音?”
她心情突然變得說不出的落莫,全身再也提不起勁來,隻想回去再喝幾杯,一覺睡到明天。明天也許什麽事都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