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深夜。
客棧中的鬧騰從天剛擦黑開始,到現在已經是三更時分。
莫逍從踏入客棧開始就沒有休息。
但是,其他人就不同了。
他們已然已經失去了對接下來發生事情的興趣。或三三兩兩,或獨自一人,都返回了自己的房間開始休息。
只有何琴琴還坐在莫逍的對面,一副心有所想的模樣。
而雲岫則是趴在了桌子上開始小憩起來。
莫逍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瞧著還是一副癡傻模樣的白明烀說道:“你已經沒有了生命之憂,何必再裝作這樣的狀態?不如與我喝一杯水酒?”
何琴琴好似真的忘記了白明烀。她只是轉頭看了一眼白明烀後便又是保持著剛才那樣心事重重的樣子。
白明烀歎息了一聲。
他的臉立刻恢復了正常。
然後慢慢的做在莫逍的一側。
舒緩的踢了踢自己的雙腿。
這才滿面愁容的開口道:“我就是個傻子。”
莫逍沒有奇怪。他拿起酒壺為白明烀斟滿了酒杯。
白明烀也沒有客氣,拿來一飲而盡。
又說道:“整個客棧都知道我是裝的。卻沒有人站出來指責戳穿我。”
白明烀將手中的酒杯又往前遞了遞。
莫逍繼續斟滿酒杯。
他看著白明烀又一次的一飲而盡後才說道:“各自珍掃門前雪,哪有心思管他人。”
“難道江湖已經便的如此不像江湖了麽?”
白明烀反問,同時他從莫逍手中接過酒壺,先是給莫逍倒了一杯,然後自己則將酒壺拿起,對著嘴巴汩汩而飲。
莫逍無聲的笑了笑。抬起頭衝著開始打盹的掌櫃子說道:“再來一壺酒水。”
“來兩壺。”白明烀不等掌櫃子接應,便出聲喊道。
掌櫃子將目光轉向莫逍,而莫逍點了點頭。
白明烀苦笑道:“看到了吧。落難的鳳凰不如雞。他一個小小酒館的掌櫃,現在居然也在看眼色行事。如果換做往常,他敢這樣做麽?”
白明烀說著話又抬起了頭喝起了酒。
莫逍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這江湖又豈非不是你們這樣的人搞出這樣的事情麽?”
白明烀一愣。怔怔的看著莫逍。
莫逍繼續道:“假如換做往常。通過這件事情你會怎麽做?”
“當然是殺了他。”
“為何殺了他?”
“難道他不清楚我是華山派的核心嫡系?”
“難道就因為你是華山派的核心嫡系就應該高看你一等?”
“江湖本就需要等級。我等懲惡揚善必然需要高人一等的資格。”
“那你等這類人懲的什麽惡?揚的什麽善?”
白明烀頓時啞口無言起來。
莫逍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殺了他,這是立威。等你再殺了其他人這是揚名。等你殺了三個四個,那麽整個江湖就會出現欺善敬惡,然後便是現在這樣。”
“可是至少我還有勇氣去面對惡人。”白明烀爭辯道。
“那如果你的能力不足以自保時你還會這樣俠肝義膽麽?”
“我會………”
白明烀正欲開口,
但是卻被莫逍搖頭阻止。 莫逍用手指了指何琴琴後,白明烀的臉色頓時紅了起來。
他一咬牙,整壺烈酒頓時全部被他喝下。
“咳咳……”白明烀劇烈的咳嗽著。
莫逍卻是沒有一絲罷手的意思。
他繼續說道:“現在你還認為自己高高在上麽?”
“呵呵,在我兄弟死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明白了。”
“明白了什麽?”
“每個人都有私心。”
“當然,私心誰都會有。”
白明烀詫異的看了一眼莫逍。他沒有想到莫逍會這麽痛快的認同自己說的話。
不過,白明烀僅僅一頓之後便又說道:“我少年時不是這樣你相信麽?”
“當然,人之初,性本善。”
白明烀點了點頭。他很認同莫逍的這句話。
然後他又說道:“可是,當我看著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大俠,以及掌權仗勢的人物時,才發現,這樣的感覺才是一個人需要窮盡畢生能力應該達到的高度。這句話你認同麽?”
“當然。因為切身體會。”
白明烀拿起酒杯,敬了莫逍一下,然後又一飲而盡。
他說道:“我總是忘記你是獨孤連城的徒弟,九樓西的兒子。”
“那又如何呢?我現在唯一擁有的只是她。”莫逍輕輕的用手撫摸了一下雲岫的頭髮說道。
“哈哈哈……”白明烀張開了嘴巴,無聲的大笑了幾聲。又為莫逍斟滿酒水。
他接著說道:“那你可知道當我年少時見到拿著所謂的仁義無雙的大俠,掌權仗勢的大人物時自己是個什麽樣子麽?”
莫逍搖了搖頭。
白明烀似乎很開心,他第一次將莫逍問道搖頭。他用手指指了指莫逍,又大笑起來。
這一次的大笑,依舊無聲,只不過眼角有淚。
終於,白明烀停下了笑聲,低沉的說道:“我就是那掌櫃子的模樣。”
莫逍隨著白明烀的說法,轉頭看去。
只見掌櫃發覺自己向他看來,忙不迭失的漏出諂媚的表情,還不住的點頭示意。
整個人的腰身都是躬著的。手腳更是有些慌亂。
剛剛還昏昏欲睡,只是自己的一個眼神,他就仿佛時刻待命一般精神抖擻。
莫逍將頭轉了回來。
他主動的拿起酒杯,碰了白明烀酒杯一下,一飲而盡。
“這一下你總該明白這客棧掌櫃心中所想了吧?”
白明烀有些得意的道。
“明白了。無權無勢便是罪惡。它是壓製心中欲望的猛虎。當他有朝一日翻身之時,必然會將他吞噬。”莫逍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
白明烀搖了搖頭,擺了擺手。這才說到:“其實正真的罪惡不是無權無勢,而是仗勢欺人,而是野心膨脹。就像現在的皇帝,你可還記得皇帝的年號?今年又是什麽年份?”
莫逍一愣。他是真的不知道現在皇帝叫什麽,現在的年份又是怎麽稱呼。
這一次,莫逍鄭重的拿起酒壺,為白明烀斟滿了酒杯,又鄭重的端起酒杯敬了白明烀一杯。
“呵呵,今日能碰到你也算是我的福分。如若不然,我依舊是那個我,而從今以後,你下一次見到我,未必就是現在的我。”
白明烀的面容依舊難看。但是他現在整個人的內在氣質已經完全不同。
白明烀認真的盯著莫逍看著,他說道:“最後看在今天這頓酒的份上,告訴你一件事情。這江湖遠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簡單。七大派就是個笑話。包括她。”
說罷,白明烀居然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他完全不在意後背留給莫逍,或者說他完全不在意後背留給何琴琴,因為此刻的他不怕死。
何琴琴又轉頭撇了一眼白明烀後,依然轉了回來。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