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抱著雙臂看著顧晦，眼中無悲無喜。

　　但就是這眼神讓顧晦心中咯噔一下，他看不出白銀什麽情緒，一個人的眼中若是看不到什麽情緒，一個是他隱藏太深，再一個，他對所看的東西渾不在意。

　　顧晦心中不由地冒出一個念頭，他根本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自己中了青蚨引。

　　是的，顧晦一點兒也沒猜錯，白銀不在乎。

　　他為什麽不在乎，白銀自己也說不清。

　　青蚨引他聽南宮靈說過，腥草、血石、琴木加上青蚨皮膚溢出的汁液就可調配出青蚨引的引子，這引子入了人體，再以抹了紫蚨汁液的特製銅錢為載體，用特殊手法催動，那中了青蚨引的人便會乖乖地來到紫蚨所在之地。

　　這種乖，說的直白點，就是奴。

　　但白銀不一樣，他有劍靈白隱，世間奇毒怪寶入了白隱的嘴，那便是修補他身體的靈藥，僅管修補的可能只是一根頭髮絲，聊勝於無吧。

　　“我就說你有恃無恐，果然如此。”

　　顧晦對白銀中了青蚨引還能如此清醒絲毫不意外，他見白銀毫無遲疑地吃下他遞出的兩串肉就明白了。

　　“不坐嗎?”

　　“不了。”

　　白銀的聲音很淡，淡的沒有一絲情感波動。

　　“你有點不一樣了。”

　　白銀不答，等他下文。

　　“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晨鳴郡的天字一號令。”顧晦頓了頓，見白銀臉上沒有表情，接著說，“很早吧?你是247年6月6日進入東洲學院，7月7——也就是入院一個月的時間——你就在晨鳴郡鬧出了這般動靜。”

　　“說實話，當時我並沒有把你放在心上。因為晨鳴郡城主與東洲學院的關系我早便知道，你火燒城主府、夜盜藏寶庫在外人看來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但在我看來，不過是東洲學院和城主府聯手操控的一場表演罷了。當然，當時的你多半是不知道的，他們也不可能讓你知道，你一旦知道了，這出戲也就演砸了。那時候的你可算是意氣風發，張揚恣意。”

　　白銀目光閃了閃，沒有出聲。

　　“天字一號令之後，各派，尤其是符宗的追殺讓我真正開始注意你。我翻了你所有的資料，竟查不到你的過去，為此我專門跑了一趟東洲。從各種蛛絲馬跡中得到了一條消息，你到過天山。我本以為你是天山一脈的人，但我多次查看，你身上沒有一絲天山武功的跡象，我斷定你非天山人。”

　　白銀臉色不變，心中卻有疑惑，天山一脈?那是什麽?

　　顧晦沒有賣關子，“天山一脈起於千年前，常居天山，山中弟子從不外出，故而無人知此派。除了九大部落和三大部族，也只有六靈界知曉此處還有天山一脈之人。”

　　六靈界?

　　“你不是天山一脈人，卻能從天山活著下來，你的身世必定和天山一脈有關系，我順著這條線一直往下查，竟讓我發現一個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你竟然是古族之人，且是古族直系子弟。”

　　白銀目光如刺射向顧晦，緊接著又恢復平靜。

　　“你是誰?”

　　顧晦嘴角一彎，“聽我說完。”

　　“查到你的身份之後，我很糾結，到底要不要將你的信息告知界中。思來想去，我也沒有答案，乾脆就先關注你好了，若你是個無情無義之人，我便將你就地格殺，若你不是，那我就放你一馬。天字一號令後，你被東洲武林追殺，你很聰明，往東海島嶼修煉，剛好避避風頭。”

　　“東海之行回來，你開始接觸東洲學院內部任務，並且進入了利刃堂。進入利刃堂代表東洲學院對你的認可，也表示，我將不能隨心所欲地觀察你。東洲學院對弟子的保護遠遠出乎我的意料，那次我被你的保護者發現，隻一掌，一掌之下我便沒了反抗之力，若非我身懷奇寶，恐就要身死道消。”

　　“我重傷養了兩月方才好了許多，我傷好後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你是魔頭，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我沒想到我派去跟蹤你的人竟然擅自做主接觸你。好在你福大命大，沒被他殺掉。”

　　“當所有人對你質問的時候，我在看你的對策，你選擇了置之不理。真的永遠是真的，便有人遮上假的迷霧，真的也會穿透迷霧送到眾人眼前。我欣賞你的做法，我決定向界中隱瞞你。幸好你的劍和玉變了形態改了氣息，若不然我還真不好給你圓。”

　　“魔頭謠言過去後，你沉穩了許多，我看著你的變化心中竟然隱隱有著期待，如果你真的成長到那種地步，到底會發生什麽?”

　　“但你過的太順利了，雖然發生的事情看上去很危險，實際上都是有驚無險。更重要的是，你對天雲還沒有足夠的了解。我不知道東洲學院那個院長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你，我已經等不及了，所以我去找了兩個幫手，兩個願意幫我也願意幫你的人。你應該知道他們，古清穎和古清宇。”

　　“風林的事，你應該還記得。那個時候你應該有所察覺了吧?”

　　“還有桃花庵的事，那次算是碰巧，不過也剛好，你的機智令我驚喜，你的謹慎也讓我欣賞。無論是實力還是心智，我認為你已經足夠進入天山，再加上你和天山一脈的關系，我想你不會受到太大傷害，所以暗界對天山的動作提前了。”

　　“事實也正如此，雖然之前發生了一點意外，但總算你進了天山大墓。你既然進了大墓，按照約定，天山的人一定會告知你當年之事，包括九大部落和三大部族以及五靈界。對，是五靈界，因為還有一界是天山一脈還不知曉的。”

　　“大墓異動證實了我的想法， 你不僅沒有受到傷害，還得到了天山一脈的陰陽火紋，這出乎我的意料。天山異動之後，你沒有出現，我不知道天山一脈將你送到了哪裡，我跟丟了你。不過已經無所謂了，你已經知道了很多，我想讓你知道的你已經知道了。”

　　“此外，我對天山一脈竟然願意耗費巨大能量送你離開感到好奇，我特意回界中查了資料，竟也讓我從隻言片語中得到了一些消息。”

　　“天山，鎮壓著上古惡龍。”

　　“天山東側為其身，天山西側為其魂，身魂分鎮。身以陰陽五行之術困住，魂由二十八星宿鎮壓，以此來控制惡龍降生。天山一脈之所以從不出天山，便是一直在鎮壓著這惡龍。”

　　“惡龍本是黃帝坐騎，但千年前黃帝和尤兩敗俱傷，不知去向，神龍便成了惡龍。惡龍作惡，非龍之過，乃無人可降。天山一脈窮盡其門人之力方將其捆縛鎮壓於天山。”

　　“當我見到天山東側百峰落雪，雪水漫峰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天山一脈選中了你。不久天山西側大墓坍塌的消息傳來，你被三大城的人接走，我就更確信了。他們，都選中了你，正像我一樣，選中了你。”

　　顧晦看著白銀，很溫和很平靜。

　　“你是誰?”白銀沒有動，平靜如水的眸子盯著顧晦。

　　“古晦，從輩分講，我算是你的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