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靈搖頭道:“老道老道，就愛嘮叨。”

　神劍老人悠悠睜開眼，他的眼中一片寧靜，他的面部由平靜轉為祥和，他身那股子衝破天際的劍氣倏然見無影無蹤，他此刻就像一個年邁的老者，用看孩子的目光看著白銀。

　白銀怔了怔，忽覺得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呼吸也為之急促。那樣磅礴的劍氣，竟在一瞬間消失，要多麽高深的實力、多麽精深的理解，才能將劍練到這般地步?

　什麽樣的劍最可怕?

　是削鐵如泥般鋒利的寶劍嗎?

　是飲血無數自帶煞氣的寶劍嗎?

　不！不是！

　是未出鞘的劍！

　未出鞘的劍，才最有威懾力，才最可怕。因為你不知道它何時出鞘，你也不知那鞘中劍多長、多寬、多快！也許那一劍拔出，便是你在世間的最後一刻。

　此時，這老人就是一柄未出鞘的劍。準確地說，是一柄回鞘的劍。

　顯而易見，這老人鞘中的劍氣勢非凡，但這表現出的氣勢就是它最厲害的樣子嗎?不見得。也許他一出手，便是天昏地暗。誰知道?反正暗靈不知道，所以他忌憚，所以他才會有一瞬間的失神。

　但很快他便壓製住內心的驚訝，道:“神劍老人已經老成這副模樣，不知他的劍會老成什麽樣子。”

　神劍老人道:“人會老，劍不會，劍只會越來越堅韌、越來越鋒銳。”

　暗靈冷笑道:“是嗎?那我可要好好領教領教。”

　神劍老人緩緩搖頭。

　暗靈道:“搖頭是什麽意思?”

　神劍老人長歎一口氣，仿若一朵即將枯萎的花，半晌才道:“可見一個人的成長，並非由時間決定。”

　這沒頭沒腦的話聽得暗靈頭大如牛，若讓他選出生平最討厭的人，神劍老人是不二人選。

　暗靈冷聲道:“老道，你的話講完了嗎?”

　神劍老人直視白銀道:“世有無數劍，

唯有一顆心。”

　白銀的呼吸越加急促，仿若一個即將揭開新娘子紅罩頭的新郎官。

　暗靈已顯得十分不耐煩，但他仍是問了一句:“老道，你還有話嗎?”

　神劍老人便又說:“心誠劍則忠，心仁劍長存，心韌劍不斷，心堅”說到這裡，他忽然大笑起來，花白胡子顫顫巍巍，仿若秋風中的柳枝。

　前面三句已如偈句一般，字字落在白銀心頭，震開了他心中一扇大門，一扇通往劍道巔峰的大門。

　大門已經露出一條縫隙，有光從外面透進來，他只要再用點力，就能將門推開，但那最後一點力，還在神劍老人的身，就在他還未說出口的那幾個字裡。只要神劍老人說出來，白銀相信，自己一定能打破暗靈的束縛！

　暗靈卻不管白銀的想法，他大喝一聲道:“老道！我再問你最後一具，你的話講完了嗎?”

　他說罷，便用力捏食指和拇指，要將神劍老人的腦袋捏碎。

　神劍老人的腦袋沒有被捏碎，暗靈的手遇到神劍老人的腦袋，就好像兩根面條裹在鐵劍一【】般。

　神劍老人呵呵一笑道:“心堅，劍則來！”

　嗡！

　這一瞬間，空氣中仿若有一道波紋，由神劍老人的身蕩出，蕩開了暗靈的手，蕩碎了白銀身的枷鎖。

　白銀隻覺得靈台一片清明，心中再無浮躁，整個人仿若與這個世界融為了一體。

　這一瞬間的變化太快，暗靈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那神劍老人的身子便消散了，如烈火中的紙，片片飛出，消失。

　暗靈大吃一驚，心有所感，忙扭頭看向白銀。

　他沒有看到白銀，他看到的是一柄劍，一柄帶著寒光的劍！直往他的眉心刺來，速度之快閃電都比不。

　但是，暗靈沒有一絲驚慌，他非但不驚慌，還笑了出來，大笑。他邊笑邊說:“我我以為那老道那老道會有什麽厲害的手段，原來原來就是把你放出來。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暗靈是有資格笑的，因為白銀的劍距他眉心五寸處便停下了。

　高手之間，這般大的距離，足夠他躲開，也足夠他用手夾住劍身。

　於是他伸手夾住了劍身。

　白銀憋足了力氣，也未能使劍往前半分。他明白這是暗靈的旋渦領域壓製的緣故，他若要將這柄劍刺入暗靈的眉心，非得先有抗衡黑色旋渦的領域不可。

　於是他放出了自己的領域，這早已在心中演化多時的六靈領域。

　一點白光在劍尖亮起，劍往前移動了兩寸，再度停下，白光消失。

　白銀口中流下一絲鮮血。

　暗靈笑道:“不錯不錯，你這領域倒是我五百年來見過最特別的一個。還有什麽法子，都使出來，讓我瞧瞧，若是我心情好了，說不定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暗靈完全把白銀當成了老鼠，他此刻的做法便是貓戲老鼠的玩法。

　他顯然認為這是一件好玩的事，他大概也想得出，當他的黑色旋渦領域吸收五洲大陸百分之九十百姓的生命後，大陸再沒有這樣一隻老鼠可以供他玩耍了。

　面對暗靈的戲耍，白銀的面色沒有一絲變化，他的眼神冰冷，眼眶裡似乎放了兩粒冰塊做的眼珠子一樣，淡淡的白霧在眼前騰起。

　他不知那到底是眼神太冷散出的霧氣，還是內心無力眼淚化作的霧氣。

　暗靈等了片刻，沒有等到新花樣，歎氣道:“真沒意思。”

　他用右手彈了彈劍身，劍身一陣顫動，白銀的右手臂便寸寸斷裂，完好的皮膚下，骨肉已經變成肉糜。

　那柄劍也毫無意外地墜落，劍尖朝下，像一隻垂頭喪氣的公雞。

　但下一秒， 白銀的左手再次抬起公雞的腦袋，用全身的力氣又刺出一劍，這一劍對著暗靈的咽喉。

　這一次，劍在三寸處停下。

　暗靈輕咦一聲道:“還不錯，我倒是有些喜歡你了。”

　他嘴說著喜歡，又如法炮製碎了白銀的左手臂。

　沒了雙臂，他還有雙腿！

　於是他凌空躍起，借腰力提出右腳，這一次劍在兩寸五分處停住！

　接著他又提起左腳，這一次劍在兩寸處停住！

　白銀的雙臂雙腿都已經成了軟綿綿的棉花，他現在‘坐’在地，像一個半身雕塑，劍就落在他的手邊，可是他已經沒有手去拿劍。

　暗靈用右手按住白銀的腦袋，白銀的腦袋一寸寸往下，只聽得脊骨哢哢的斷裂聲。

　很快，他的身子便像是一塊墓碑，圓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