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三年,秋天。
青州,臨淄。
在青州軍的強兵悍將討伐下,這幾家反叛的豪強,全都被連根拔起。
臨淄的青州府邸內,青州的官員正在詢問劉預如何處置這些叛亂的豪強。
“這些叛賊,豪強大宗的主事之人,都是罪不可恕,全都押到東市斬首示眾。”
劉預沒有想到,自己也有稱呼別人為叛賊的一天。
“那其余的小宗親族怎麽辦?”
作為此次平叛的乾將,李豐追問道。
此次,這些反叛的豪強,都是數代,甚至十幾代人盤踞本地的大家族,其中的領頭者都是豪強中的強宗大支,其余的小宗都是出於脅從地位,而且小宗人數都是遠遠超過大宗的。
“甄別一下,出身小宗的人,如果沒有大罪過,那就全都送到鹽場去幹苦工。”
劉預想了一下說道,之所以要放過這些豪強小宗者,並不是心軟或者說不敢多殺人,而是現在的世道太缺勞力了,劉預恨不得把每一個人的勞動力都壓榨出來。
這些豪強小宗人數眾多,一刀哢嚓了他們,實在是太便宜他們,還不如扔到鹽場中當苦工,反正如今的青州鹽場都重兵把守戒備森嚴,也不怕他們跑了或者暴亂。
“那其中的女眷也都一起嗎,會不會太可惜了,要不要。。。”李豐聽完劉預的命令,忽然說道。
他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劉預已經明白了。
如今的青州軍在吸收了大批冀州、兗州流民後,不僅實力大增,也帶來了新的煩惱。
劉預要想經營青州,那不僅僅要編練軍隊,開墾勸農,還需要治下的軍民增丁添口。
但是,可惜人這種動物不能自我繁殖,如今青州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男多女少已經開始關系到士氣問題。
“其中適齡的女人,可以按功勞分配,不過,還是等他們都到了鹽場之後安頓好了,再把其中女人挑出來處置。這樣一來,省得讓他們提前分別,在路上再有什麽差池。”
劉預想著,在發配之前盡量讓這些犯人能乖乖的抵達苦工地。
“遵命。”
有商量了其余一些需要處理的事情後,話題有轉到了如何處理那幾個叛亂的青州府兵。
“有什麽好商量的,盡數砍了就行,將軍給他們田地和吃穿,他們就乾這種背叛行徑,不殺的話,如何能服眾。”李豐搶先說道。
“可是,其中有兩個人,都是當年從臨淄撤回東萊時候,就跟隨的老兵了,而且也立過不少功勞,要不要寬大一下,留他倆條狗命。”
趙昆有些遲疑的說道,他與青州軍中許多士兵都是熟絡,雖然戰場上極為悍勇,但是對待親朋故舊倒是很有義氣,他說的這倆人就是從他手下出去的。
“趙瞎子,你好義氣啊!這種背叛的事情,都能求情。而且他們當年是立過功勞,但是我難道沒有以田地錢財獎賞他們嗎?”
聽到趙昆竟然敢開口求情,劉預心中有些惱怒。
雖然說的話聲音平常,但是語氣之中都能感覺到怒意。
李豐等人眼見到劉預已經隱隱發怒,趕緊開始斥責趙昆,並且向劉預求情起來。
“將軍,莫和他一般見識,他就是個渾人。”
“就是啊,將軍,趙昆一直都這麽蠢笨,別和他一般見識。”
這時候,趙昆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話語惹怒了劉預,也是趕緊認錯告饒,同時不禁暗罵自己,千不該萬不該,昨天竟然答應了那倆反骨仔親眷的哀求。
劉預見狀,也不再多追究,畢竟還有其他諸將在場,太過追究反而有些苛刻了。
最後,劉預宣布,對於這幾個青州軍中的反骨豎子,都是在臨淄東市斬首,只不過這兩個趙昆求情的手下,可以在斬首後收斂下葬,不用和其余幾個人那樣曝屍示眾。
如此一來,原本惶恐的趙昆倒是心中感動了一把,他覺得自己求情雖然被斥責,但是畢竟被區別對待了,說明自己還是受到重視的,本來心中那點隱隱的不快和忐忑也就一掃而空了。
。。。。。
到了第二天,整個臨淄東市停業,改成了殺人的刑場。
在蕭瑟的秋風中,陰風乍起,黃葉飄舞。
經過劊子手的手起刀落,近百顆人頭被砍落,整個東市的刑場黃土都被染紅了半邊。
經過眾人口口相傳,現在半個青州都知道了,那些反叛的豪強本宗的骨乾盡數被殺,數代人經營的家業都成了青州軍的戰利品。
這些豪強的土地都是熟地,可比青州府兵新開墾的生地肥沃的多,也盡數被劉預賞給了有功勞的軍士。
另外還有許多事情是沒用公開宣諸眾口的,比如,青州軍在豪強家中繳獲的財物和糧食也是數量可觀,倒是能大大緩和一下因天災造成的糧食短缺,要不是因為手中的軍力沒有壓倒性的優勢,劉預甚至都想把這種清剿叛亂的活動擴大化。
至於豪強的親族,都被發配到了北海郡和城陽郡的鹽場做苦工,那裡每天都有乾不完的活兒在等著他們呢,另外就是豪強的部曲田客,也都盡數被分給了青州軍的士兵,畢竟這些青州兵早已經不缺田地了,反而是比較缺種地的勞力。
等到處理完這起有驚無險的叛亂事件,劉預開始用心反思起來。
如今青州軍的士兵擴充迅速,雖然在青州可以分得最少三十畝的職田,相比之前的流民生活有了保障,但是這些缺少強力管理的士兵,還是有很大的可能被有心人拉攏的,哪怕是資歷較深的士兵,也在這一次叛亂中,被豪強拿出的幾張空白的功祿告身給收買了。
而且,青州軍中的士兵關系,就如同洋蔥一樣,一層又一層,資歷最老職位最高的東萊出身士兵佔據最好的位置,而後根據關系和資歷,又把其他的士兵分成了另外的一層又一層。
在這種關系下,青州軍士兵不僅會越來越抱團,組成各個大大小小的團體,而且還會慢慢抵消掉劉預這個主將的控制力,畢竟越上層的團體,就越有實力抗衡劉預的個人權威。
這一次,趙昆求情,而後李豐等人又替趙昆求情,就是這種情況下隱隱的苗頭,雖然李豐、趙昆等人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但劉預卻不得不提早布置應對。
作為如今劉預最倚重的謀主,華琇很快就給劉預提出了辦法。
這第一條,就是調動和擴編職位,讓一些敏感關鍵的職位上不再僅僅依賴少數人,應該是在劉預的主導下,有幾個旗鼓相當的下屬,防止以後形成宿將。
而後,就是第二條,從臨淄的精銳中挑選有能力又可靠的人,去掌管各地職田府兵,不僅要嚴格督導日常的訓練和備戰,還應該防止分散各郡縣的府兵忘記本分。
最後,第三條,就是任用冀州、兗州中的士人,畢竟青州軍中的舊將都或多或少和本地豪強有瓜葛,如今又了冀州兗州士人的加入,正好可以平衡原本一家獨大的青州士人。
聽了華琇的這一番話語,劉預覺得有些頭大,倒不是說華琇的建議不可行,而是劉預越聽,越覺得這怎麽頗有些後世趙宋提防驕兵悍將的模樣。
“如此一來,這青州軍中豈不要群派林立了,那要是自相內鬥起來,倒是如何收拾。”劉預先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華琇先是暗暗點頭,而後說道。
“季興,你如今據有一州之地,在古時已經算是大國方伯了,別說方圓數千裡的一國之地,就是數百人的宗門之內,也往往都是有各房各宗的暗鬥,只不過,有宗老主持大局,又有家規孝義,這才能讓所有同宗之人互相扶持,同興家門。”
劉預見華琇說的言辭懇切,心中猜想,看來華琇說的,應該就是以他們華氏一門事情為例子了,也不知道他所說的各房各宗之間的明爭暗鬥是什麽情況。
華琇見劉預聽後如有所思,繼續說道。
“治大國如烹小鮮,就是指的謹慎小心,而這種如何提攜各派勢力,讓他們之間既有爭鬥之心,又無爭鬥之實,既不會臣強主弱有三晉故事,又不會內鬥自廢武功,這可就是考驗主君的能力,此事之上,古往今來無人能出漢高祖之右。”
聽了這話,劉預不免有些忐忑了,華琇一番描述之下,這端坐主君的活計,似乎並不是那麽好看的,仿佛走鋼絲一般,一個不慎,就會踩空一腳。
劉預心想,自己雖然融合兩世人生,但是如今這一切似乎更多的是靠著劉預武人的悍勇,真正的機謀似乎並不是自己擅長啊。
“看來,當年漢高祖能掌禦蕭、曹、韓、張這些人傑,一定是天縱英才了。”
劉預說這話的時候,心中有一種隱隱的失落感,自己總歸只是個普通人,機謀決斷可能永遠比不上漢高祖這種人。
華琇看到了劉預臉上的一絲失落,但是不僅沒有失望,反而是有些開心,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季興,你不必妄自菲薄,太祖高皇帝雖然是天縱英才,不還是有雍齒數叛嘛,再說,如今青州上下軍將僚屬,我還沒有看到誰有韓信英彭的野心氣度,只要如我所言,按部就班,足以應對的。”
劉預聽了這話,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
他默默的想,是啊,我不是漢高祖劉邦那樣的雄才,可手下也不是韓信、英布、彭越這種一方梟雄人傑啊,而且自己的手下絕大多數如今都是毫無二心,只要自己平衡各方得法,也肯定不會有太大的差錯。
而且,劉預又想到,西晉末年的永嘉之亂,與其說是各種胡虜勢力強大,還不如說是當權秉政的漢人王公蠢笨如豬、貪狠似羊。
想到這裡,劉預又想起了那句話。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永嘉三年,秋。
劉預在自己控制的青州東牟郡、東萊郡、城陽郡、長廣郡、北海郡、齊郡、樂安郡、濟南郡,外加佔據了兗州濟北郡,一共是九郡中設置了上中下三級軍府,用以掌控郡中所有的擁有職田的府兵,不僅在指揮訓練上嚴加監督,還在臨淄衛軍中選派軍官擔任各郡縣軍府都尉,同時又輪流抽調各軍府中的精銳士兵,到臨淄城中輪番當值。
與此同時,又在冀州、兗州遷徙來的士人中選拔了近百人,擔任刺史部、郡縣、軍府的官員僚屬。
如此一來,原本因為缺乏士人,而後不放心青州士人,而造成的郡縣官員缺乏的現象,一下子得到了解決。
只要有了郡縣中的軍府職田兵實力,再加上郡縣編戶的管理,等到明年,劉預就能把青州的實力徹底的施放出來。
哪怕還有大半的實力依然掌握在青州本地豪強手中,劉預也可以靠軍府職田兵和編戶把整個青州發展成洛京以東最強的方鎮。
到了深秋,就在劉預處理好了軍府和郡縣官員的安置安置問題以後,劉預決定開始著重利用秋冬季節農閑時候,開始冶煉鋼鐵,和進行堆積火硝。
因為在解決了瓷器的高溫煆燒後,臨淄的火窯就有了足夠的提升溫度的基礎了,只要再解決耐火材料的問題,就可以開始試驗冶煉鋼鐵了。
當然,各種各樣的高爐是根本玩不起來的,劉預暫時打算的是以後世北齊工匠發明的灌鋼法為基礎,開始改進此時的鋼鐵冶煉,以此來生產出廉價的鋼鐵,至於用著武器還是用在農具上,那都是得根據以後冶煉出來的情況而定了。
另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收集火硝,在這裡劉預已經找到了不少青州出產硫磺的地方,雖然都在南部大山中,交通運輸相當困難,但是總能滿足現在火藥的基本需求。
唯一難的依然是火硝,這種大自然中少有的火硝礦,在青州幾乎就是絕跡,所以劉預實行的方法,只能是後世英國人用的那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