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的眼中已經全是洶湧退後的人群,他正率領心腹親衛來回招攬已經敗退下來的胡漢甲騎。
這些甲騎在衝陣廝殺的都是好手,但是在如今撤退逃命的時候,這些披甲騎兵身上的馬鎧和甲胄卻成了要命的負擔。
他們的馱馬都留在了後面的營地中,要想逃命就必須把鎧甲分擔給馱馬背負,否則披掛厚重鎧甲的重騎兵根本跑不了多遠,就會被青州漢軍的步兵追上。
“趙鹿,你帶著人,速速回營守住馱馬,不要被亂兵盜走!”石勒大聲的向部將吩咐道。
如今潰兵已經徹底逃向了後方,如果不派人守住馱馬,等石勒收攏人馬回去後,恐怕根本就沒有馬匹可用了。
部將趙鹿立刻應命,領著十幾個騎兵奔著大營而去。這時候,又是陣陣的歡呼聲和呐喊聲從遠處傳來。
石勒轉頭望去,是漢軍左翼的位置發出來的聲音。
“石虎跑了!”
程遐的聲音在石勒的耳邊響起。
“大局難逆,不走又有何辦法!”石勒無奈的說道。
潰退的胡漢步兵已經完全堵塞了前方的道路,不少的胡漢披甲騎兵被這些洶湧的人群阻礙的不得前行。
被人群堵得無法逃跑的胡虜騎兵,開始催動馬匹擠踏潰兵,或者是用手中的刀槍砍殺擋路的潰兵。
慘叫聲接連響起,有不少胡漢潰兵哪肯遭受此等待遇,凶狠一些的潰兵,甚至開始還擊砍殺胡虜騎兵,搶奪馬匹逃命。
“將軍,沒有用了,速速撤走吧!”
看到這些情況的程遐,知道情勢敗壞的太快,已經很難有收攏潰兵的機會了,要是再耽擱下去,等到青州漢軍的輕騎兵追上來,恐怕反而要遭受極大的威脅。
“青州賊人的騎兵還沒有靠近,再多收攏一些甲騎,也還來的及!”
石勒看到青州軍的騎兵還在遠處追擊潰敗的胡虜步兵,自覺還有機會能多收攏一些甲騎。
這些騎兵不管是騎手也好,還是馬鎧甲胄也罷,都不是輕易能補充的資源,哪怕是多接應收攏一個人,石勒就能多保留一分力量。
就在石勒大聲的呼喊收攏潰兵的時候,石勒身邊的一名羯人親衛卻忽然慘叫一聲,仰面跌落到了馬下。
石勒、程遐等人大吃一驚,齊齊望去。
只見那名羯人親衛的眼睛上被射中了一支羽箭,直入腦中,已然斷了氣。
“砰!”
忽然,又是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音響起。
石勒隻覺得自己後背如遭重擊,他知道這一支羽箭的來勢勁頭十足,要不是自己身上的甲胄,恐怕也要箭鏃入骨了。
“保護將軍!”
“快撤!”
“將軍,小心!”
周圍的程遐等胡漢將領護衛們紛紛大驚呼喊起來。
石勒心中驚急,很快被眾人護衛在了中間。
他從人群中向著外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一名青州漢軍騎兵,正手持弓箭向著自己繼續襲射。
石勒很快看清了,那個漢軍騎手竟然是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不過是身量長得高大一些罷了。
這時候,那名漢軍少年又是兩箭射來,擋在石勒前面的那名羯人親衛又是眼部中箭,羽箭斜斜穿過右眼,又鑿穿了眼眶骨頭透出。
這名羯胡也非常硬氣,居然強撐著沒有跌落下馬。
不過噴湧的鮮血從捂住傷口的手指間流了出來,其狀之慘,任是周圍的一眾羯胡見慣了死傷,也一個個心中驚懼交加。
眾人都想不到,那名漢軍少年騎手竟然有如此超凡的箭術。
石勒也是心中驚懼異常,他再也顧不得什麽收攏潰兵,
而是立刻領著眾人向後撤退。哪知道,那名少年青州漢軍騎手卻緊追不舍,根本不理會沿途的胡虜潰兵,繼續直追而來。
“羯奴拿命來!”
石勒聽到身後的喊聲,一邊跑一邊扭頭回看,只見那個少年卻是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看情況很快就要追上來,而且又是接連的連發羽箭射來,讓擋在石勒身後一名親衛中箭落馬。
石勒不由的心中暴怒。
“賊子敢爾!”
“取我的弓來!”
護在左側的程遐聞言大驚。
“將軍,不必與此賊子計較。。。。。。”
石勒卻是勒停了戰馬,一雙眼睛一瞪,立刻嚇得程遐不敢再言語了。
“我不能勝青州兵,如今連這麽一個乳臭小兒,也能追的我如此狼狽嘛!?”
石勒說完,就令周圍的幾個親衛一起散開,眾人齊齊向著追來的漢軍騎手逼了上來。
冉良此時的心中全是興奮,他剛剛只是幾箭,就逼的那群胡虜奪命而逃。
如此一來,冉良只顧得追殺那幾個胡虜,根本忘了自己有些冒失了。
這時候,那幾個本來奪路逃命的胡虜,卻忽然轉身向著自己襲來。
冉良心中雖然有些驚慌,手中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慌亂。
他撥馬向旁邊奔去,避免被眾人圍住,手中的弓箭卻絲毫沒有停頓,“嗖”的一聲,又是一支羽箭直射而出,正中一名羯胡的馬首。
那名羯胡沒有想到冉良的騎射勁頭竟然如此之足,厚實的毛氈竟然也沒有擋住羽箭,受傷的坐騎立刻驚叫而起,把這名羯胡騎手差一點拋下馬來。
冉良一箭得手,心中已然大定。
他瞅準了那名穿著錯銀甲胄的羯胡,料定必定是胡虜的大將,他策馬繞過了擋路潰兵,忽然又是一箭射去!
石勒一邊催動親衛們反擊,一邊注意著遠處青州漢軍騎兵的動向,防止耽誤的時間太多,而被青州漢軍騎兵糾纏上。
卻忽然發現,他手下的親兵竟然根本不是那個漢軍少年的對手,很快又折損了一人一馬,卻絲毫沒有傷到那漢軍少年的一根毫毛。
石勒剛剛想要放棄反擊,召回眾人逃命的時候,旁邊的程遐卻突然驚呼一聲。
“小心!。。。。。”
程遐的驚呼喊聲,石勒只聽到了一半。
石勒先是覺得臉上一陣麻木,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
他用手一捂臉上的痛處,卻摸到了一隻羽箭的箭杆。
一隻羽箭自石勒左臉貫入,擊碎了他的牙槽。
“啊!!!”
石勒慘叫一聲,差一點跌落到了馬下。
程遐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石勒。
“將軍,快逃啊!”
“將軍,走啊!”
其余的一眾胡漢將領們也都是圍攏了上來,立刻簇擁著幾乎疼的昏死過去的石勒,向著後方跑去。
冉良眼見一箭得中,心中先是大喜,但是那名中箭的胡虜卻是又被一眾羯胡簇擁著逃跑了。
“可惜!”
冉良還想繼續追擊,但是這時候他已經陷入了眾多胡漢潰兵之中。
這些潰兵全都是只剩下了逃命,根本沒有理智去害怕了,根本沒有人躲避冉良。
冉良不得繼續追進,只能放棄追擊那個羯胡大將,轉而往來衝突追殺潰逃的胡漢士兵。
望著數萬潰逃的胡漢敗兵,劉預的心中頓時豪情難抑。
“勝了!”
劉預心中興奮,口中卻淡淡的的說著。
“陛下,此戰勝矣!左翼的胡虜,也都已經往北逃跑了!”
聽到親衛的話後,劉預立刻舉目遠望。
果然,原本圍攻青州漢軍左翼的胡虜騎兵,都已經紛紛向著遠處撤退了。
“如此一來,胡虜連垂死一搏的打算,也都徹底沒有了。”
原本這些胡虜騎兵,並沒有遭受太重的損失,如果有他們在,青州漢軍的步兵就不能太過大膽的追擊。
因為一旦追擊太狠,失去了陣列的時候,要是遭受到了這些胡虜騎兵的截擊,說不定要遭受一番失敗。
“陛下,末將終於不負所托,胡虜敗矣!”
這時候,滿身沾滿了鮮血的吳信,策馬跑了過來,氣喘籲籲的說道。
“常山吳信,今日乃是首功!”
劉預大笑上前,拍著吳信的肩膀說道。
吳信聞言,立刻開心的大笑起來。
“陛下,這個功勞,某可絕對不讓!”
說完這句,吳信又有些惋惜的說道。
“要不是手下的兒郎的馬匹都是乏力,肯定還能多殺一些胡虜的潰兵!”
吳信手下的漢軍騎兵往來衝突許久,此時已經沒有了余力繼續追擊潰兵,只能暫且退下,保留一些馬力,用來防止胡虜突然的回還偷襲。
“哈哈哈,此戰已經勝了,這些追殺潰兵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去做吧。”
劉預毫不在意的說道。
漢軍的披甲騎兵,已經完成了衝陣的使命,這些追亡逐北的事情,就交給剩下的輕騎兵和步兵了。
望著滿布雪地的潰兵,劉預不禁又有些感慨。
“要是騎兵多一些,定然讓這些胡虜一個都跑不掉!”
“如今,卻是只能看著大部分胡虜騎兵,毫發無損的撤退了。”
這時候,一隊騎手引領著幾名赤手空拳的人,從遠處向著劉預跑了過來。
只見領頭的親軍衛士大聲的喊道。
“陛下,胡虜豪帥張豺,臨陣投誠,崔遇讓末將帶其來見陛下!”
劉預早已經注意到了胡虜陣中左翼的情況,那麽明顯的架勢,肯定是臨陣倒戈。
只不過,當時的情況勝負並沒有明確分出來,這個張豺的臨陣倒戈,倒是真的需要幾分勇氣的。
想到這裡的劉預,反而對於這個張豺有了幾分興趣,的確想要見一見張豺了。
“帶張豺他們過來吧!”劉預說道。
很快,卸下了甲胄的張豺等人,小步快跑的迎了上來。
“罪人張豺,拜見陛下!”
“罪人韓倫,拜見陛下!”
“罪人。。。。。。。。”
張豺這幾個冀州豪帥,都是擺出了一副恭恭敬敬,任任宰割的狀態。
“張將軍棄暗投明!何罪之有!”
劉預立刻大聲的說道。
“諸君皆是功臣,快快請起!”
張豺等人聞言,頓時心中松了一口氣。
他們這些人都是冀州本地豪強,雖然臨陣倒戈,早已經想到了胡虜肯定要敗亡,但是其中的戰事經過,卻大大刺激了這些冀州豪強。
青州漢軍展露出來的戰力,遠不是胡虜可以比擬的,那種凶悍頑強的架勢,幾乎不遜色當年大晉朝廷的中軍。
張豺等人知道,就算沒有他們的臨陣倒戈,青州漢軍的勝利也是跑不掉的。
所以,他們在崔遇的勸說下,離開本部軍陣,在陣前進見劉預的時候,心中都是十分忐忑不安的。
“陛下,張豺等人皆是冀州豪傑,之前不過是遭受晉室排擠,又迫於形勢,不得不在胡虜陣中虛與委蛇,還請陛下不吝寬恕,按錄其功!”
緊隨其後感到的崔遇,看到張豺等人都是恭恭敬敬侍立一旁,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立刻向劉預勸諫。
在張豺等人臨陣倒戈後,第一時間就聯絡了對陣的青州漢軍,崔遇本身就是冀州名士,清河崔氏的名譽,足以令張豺等人對他的話信服了。
所以,崔遇才能讓張豺等人離開本陣,親自前來負荊請罪。
要是劉預不為所動,把張豺等人給砍了,或者是羞辱一通,那他崔遇的名聲,可就要遭受大大的連累了。
“哈哈哈,崔公多慮了!”
劉預大笑一聲。
“此戰之後,冀州再無胡虜的立足之地!”
說道這裡,劉預不禁更加提高了聲音,令張豺等人聽得更加清楚。
“自晉室八王內亂以來,冀州多少豪傑志士,都殞命在了內鬥殺戮之中,這才令並州的匈奴人趁勢而起,以至於覆滅洛京,令百萬生民暴屍於野!”
“每每想及於此,我心中都是痛楚無比,既是惱恨胡虜的凶殘獸性,又是憎恨晉室的貪殘奸狡!”
“如今,胡虜大敗於此,自此之後我與冀州豪傑約誓,不管之前何種原因投胡附逆者,只要能棄暗投明,全都既往不咎!”
“若是其領受胡虜官職者,只要來投者,一如既往官職授予!”
“若能殺胡來投者,不論其出身,不論其門第,不論其是諸夏或是六夷,統統都按《殺胡令》論功授官封賞!”張豺等人聽後,都是心中大喜,他們各自在胡漢都是有官職的,雖然不是很高,但是都是在當年司馬晉室的時代難以獲得官職,如今竟然能保留官職,怎能不令他們喜出望外。
¥¥¥祝大家新年好!!!過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