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晞回到臨淄後,大殺不服從的士族名士,就東萊郡這些阿豬阿狗一般的名士,你覺得去有什麽用。”劉預不屑的說道。
自打苟晞遭到刺殺,回到臨淄以後,越發的好殺,常常因為小事就斬殺身邊的青州官吏,還繼續逼迫齊地豪強加征賦稅、征調丁口,稍有不從者就會遭到殺戮,乃至有好幾家稍弱點的豪強被破家滅門,畢竟苟晞手下的兗州兵幾乎都是百戰精兵,這些土豪的私兵根本不是對手。
“這,,,也不是說,非得有什麽用,就算是打探一下苟晞的虛實也是好的。”
公孫盛等人其實也覺得這些門閥名士沒有什麽大用處,畢竟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能輕易鼓動興兵罷兵的人物,數百年來也不過蘇秦張儀等寥寥數人。
如今東萊郡的門閥諸公似乎沒有一個人有這個本事,而且這些苟晞的“屠伯”名聲如此響亮,東萊郡的這些名教典范恐怕也沒有一個人有這個膽子。
公孫盛之所以這麽說,其實也不過是心中有些忌憚苟晞的名聲,之前苟晞退兵,不過是受到了內部的算計,東萊軍與苟晞所部真正交鋒並沒有佔到什麽便宜。
劉預掃了一眼屋裡的眾人,董平、公孫盛、管濤、田金、李豐等人不是他的至交故友,就是受到過他照拂恩惠的人,基本可以說都是最值得信賴的心腹。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如今四方亂起,洛陽朝廷自身難保,這些州郡人人都知道此時堪比後漢末年,此乃非常之時。”
“如今我東萊,雖然麾下士兵有三萬多人,但是其中你我等人最心腹的強兵不過五千人,以如此少的兵力,需要控禦數萬的豪強、降兵。”
“靠的是什麽靠的是他們知道我們手中的刀劍比他們的更鋒利,更能殺人,可是人總是健忘的,如今兩萬多降兵新附,恐怕大多數人就會慢慢忘了我們刀劍的厲害了,沒有了顧忌就會有動搖,有動搖就會產生懷疑,有了懷疑就會產生背叛。”
“所以這就是我們的非常之勢。如此非常之時,非常之勢,不施些非常手段,如何能鎮得住這些虎狼之輩。”
劉預的話說完,旁邊的眾人都是甚有同感的神態。
部將李豐當先開口說道。
“既然將軍這麽說了,那就所幸點齊兵馬,再去一趟臨淄城,真刀真槍的會一會這個苟晞”
“就是,就是,上次讓他跑了,可真是便宜他的啦。”
“上次打臨淄,也就那麽回事,沒什麽好怕的”
“打臨淄,伐苟晞”
李豐一說,其它的眾人都是一陣陣的附和鼓噪。
對於這些心腹的表現,劉預還是非常滿意的,過了片刻,劉預製止了依然熱烈討論如何討伐苟晞的眾人,說道。
“不過,苟晞畢竟是沙場名將,手下兵多將廣,雖然不得青州人心,我們還得好生應對,不可輕易冒進陷入凶險。”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有理。
劉預繼續說道。
“而且,此次我們還要把北海、齊、樂安諸郡的豪強,如此一來就必須要師出有名”
“師出有名苟晞殺了我們的商隊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難道不是師出有名嗎”
董平說道,其它的大多數老兄弟也是一臉的不解。
“呵呵,
在這些世家豪強眼中死幾個替主家行商的仆役算的了什麽事兒,可能還不如死掉一匹駿馬來的心疼,東萊郡的豪強群情洶湧也不是因為死了幾個行商仆役,而是因為苟晞斷絕了他們在青州、乃至西面兗州、冀州的財路。” 劉預繼續說道。
“所以,此次出兵討伐苟晞,應該是奉道義之名。如今什麽是道義,你們知道嗎”
面對劉預的詢問,左右眾人都是一臉的茫然,紛紛搖頭。
劉預輕輕一笑,說道。
“什麽是道義,皇帝就是道義,天子就是道義,雖然這個天子並不是什麽上天的兒子。”
眾人一聽,都有些愕然,東萊郡這犄角旮旯裡的事情,怎麽就扯到了皇帝身上了
“將軍,你的意思是想向洛陽的皇帝請詔嗎”
公孫盛一邊說著,一邊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斷。
先不說現在去洛陽的道路已經被王彌亂軍完全阻斷,就算是到了洛陽,那皇帝也不管用啊。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洛陽城中說話算數的人是東海王司馬越,不是如同泥塑木偶一般的皇帝。
而且苟晞與司馬越如今互為表裡,根本不可能讓劉預一二分的好臉色。
“請旨請什麽旨,不是有一個現成的洛陽來的上使在東萊嗎”
劉預呵呵一笑。
身邊的大部分眾將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有公孫盛和董平知道了劉預此話何意。
公孫盛眼睛瞪大,用有些詫異語氣說道,“啊將軍的意思是讓鞠羨傳一份假的詔書”
“假的唉,貨真價實的上使在此,怎麽會是假的呢”
劉預隨即就把自己的計劃與眾人說了,然後責令這些心腹務必要保密。
他打算借用公車令鞠羨的名義,宣布自己收到了皇帝司馬熾的詔書。
在這封詔書裡,皇帝司馬熾讓他討伐苟晞,至於原因嗎,當然是苟晞禍亂青州地方,殘害士庶黎民。
至於皇帝司馬熾為何給劉預這麽一個小小的郡守下詔令,那當然是地方州郡都是苟晞的黨羽,只有劉預一個大好人,一個感奉皇帝隆恩的好人。
反正鞠羨此行的節杖、扈從都是貨真價實的,如今的東萊郡都知道鞠羨剛剛到了東萊,至於鞠羨具體替朝廷來說些什麽,許多人還不知道詳情呢。
第二天,劉預就以東萊太守的名義,戒嚴了城市,然後征召各地豪強的兵馬匯聚惤縣,說是要商議出兵討伐南方隔絕交通的王彌亂軍,給洛陽今上的使者鞠羨返回帝都掃清威脅。
三天之後。
鞠羨已經收集東萊郡守劉預上百項罪名,雖然惤縣的蒼頭百姓都對這個有賭徒遊俠前科的郡守讚歎不已,但鞠羨覺得這全是劉預賊子蒙蔽小民的手段,他手中全都是劉預在東萊郡中亂政、僭越、誹謗等等的大罪。
不過這時候,劉預卻派人來請鞠羨,說是東萊郡已經召集了郡兵和各地良家子,準備次日南下討伐盤踞在諸縣、廣武一帶的王彌殘部,所以誓師在即,三軍將士都期盼上使鞠羨代替朝廷和陛下宣慰軍士。
鞠羨一聽,覺得這是一個拉攏東萊郡將士和郡中豪強的好機會。
畢竟鞠羨根本就不相信,這整個東萊郡中全是亂臣賊子不成,總是忠君義士佔據多數的,自己一定要趁著這個機會多拯救一些迷途的羊羔。
等到鞠羨拿著節杖,帶領扈從來到惤縣城外的校場的時候,發現這裡已經集結了數萬人。
一個郡中集結數萬人,如果這事放在武帝一朝,恐怕早就以謀反論處了,不過自從諸王亂戰之後,這已經算是常見之態了,畢竟這數萬人中大多數都是志願隨軍的良家子,至於是真自願還是假自願,已經沒有人去追究了。
在東萊軍諸將和郡中豪強名士的恭迎之中,衣冠威嚴的鞠羨高舉節杖,在扈從的擁護下來到了校場高台之上,面對著眾多士兵,打算替皇帝說一些勉勵的話語,提高一下皇帝、朝廷還有東海王在東萊郡眾人心中的存在感。
只不過,劉預這個土包子郡守,竟然在旁邊安排了慶典用的鼓樂,鞠羨使了幾個眼色, 這些東萊郡中的官員都跟瞎子一般。
這校場中的弦歌雅樂似乎有些吵,鞠羨的幾句話根本沒有幾個人能聽到,氣的鞠羨說了幾句之後就草草撤了下來。
在古代,宣慰軍隊的時候,因為一個人的聲音力度有限,通常都會在主將說完之後,由親兵策馬奔走諸軍之間,用大嗓門再重複幾遍。
鞠羨和扈從們下來後,發現一名穿著和他的扈從相同衣服的人上到了台上。
那個人手中拿著軸絹。
這時候,原本吵鬧的弦歌雅樂也全都停了下來。
那個人打開手中的絹書,用超大的嗓門開始念了起來。
原本有些疑惑的鞠羨聽了幾句後,瞬間就腦中血湧,覺得眼前一黑,差一點就倒在了地上。
一直緊緊簇擁在鞠羨和扈從周圍的東萊軍士兵,此時一擁而上,連拖帶推的把鞠羨一群人請了出去。
永嘉元年,十二月,公車令鞠羨傳天子密詔於東萊郡守劉預,其中歷數青州刺史苟晞欺君弄權、殘暴嗜殺、迫害良善、阿附逆黨等七大罪狀,遷劉預為鎮東將軍、都督青州諸軍事、領青州刺史、持節。
同時,惤縣已經被東萊軍嚴密看管的驛館內,臉色蒼白的鞠羨頭髮散亂,頹然坐在地上,口中不住的念叨。
“矯詔,矯詔啊”
“如此假的矯詔,不可能有人相信啊。”
“是的,東海王殿下肯定知道我是冤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