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鄴城離開的使者,很快就帶著劉預的旨意回到了成都。
一見到劉預的密令之後,郗鑒立刻就是明白了要怎麽做了。
他立刻下令,把投降的成國皇帝李雄給用上好藥,準備送他去往鄴城。
一聽到這個命令之後,回來報信的使者就是一臉的驚訝。
“大都督,如今李雄傷病好了嗎?”
郗鑒搖搖頭,說道。
“沒有好,聽說反而是更差了。”
“啊,若是這樣,那豈不是不宜路途顛簸?”使者疑惑道。
李雄這種主動出降的敵人首領,自然是要好生招待了,若是顛簸死在了路上,那就是沒有辦法交代了。
“如今益州尚有數萬氐人,只要李雄在一天,他們就有一個共主,雖然已經是投降了,但是隨時都以節外生枝的可能。”
郗鑒踱步繼續說道。
“只有讓李雄離開益州,才能徹底斷絕他們的抱團的可能。”
益州的氐人流民中,都是分成了大大小小十幾股力量。
不過,這些氐人都是因為李特李雄等人領導才凝聚在一起的。
若是沒有了李雄,郗鑒有十幾種辦法能分化這些氐人。
“那就不怕李雄死在路上嗎?”使者擔憂的說道。
“就算是死在了路上,那也應該是出了益州了,等到消息傳回來,我的布局早已就完成了,也就不怕李雄死訊有什麽隱患了。”
郗鑒對於自己的手段還是信心十足的。
況且,如今益州還有苟晞的數萬氐羌兵馬,雖然投降的巴氐流民依舊抱團,但卻不怕真的再造反。
三天之後,郗鑒就派兵馬護送李雄一家老小離開益州,沿著蜀道往北而去。
這些人剛剛走了沒有多久,就又有從鄴城來的使者抵達了。
一來到成都之後,使者就立刻帶來了兩份詔令,分別是給郗鑒和苟晞的。
郗鑒率領的漢軍駐守城內,苟晞的兵馬駐守城外。
郗鑒連忙派人去召苟晞入城前來聽令。
拿著大都督軍令的軍士,很快就到了苟晞的軍營。
在得到命令後,苟晞卻是緊緊皺起眉頭,泛起了疑惑。
在打發走了傳令兵之後,苟晞卻是坐在座位上不動分毫。
一旁的幾個部將見狀,都是面面相覷。
氐帥楊難敵首先開口問道。
“將軍為何愁眉不展,郗都督說了,乃是鄴城天子派人來了,肯定是封賞的大好事啊,為何還不去?”
楊難敵乃是西境一支氐人首領,其父曾經自稱右賢王。
不過,在隨後秦州各部驅逐司馬保的時候,楊難敵就已經自消王號,而是改以追隨苟晞的漢軍入益州了。
“我原來想著,若是能入蜀平定益州,就可以有大功,可以保的幾世的富貴,可是如今李雄出降,成國敗亡,卻是絲毫不覺得有什麽用處。”
苟晞說道這裡,又是歎了一口氣。
只聽他繼續說道。
“最近幾日,我幾乎時刻想著當年鄧艾、鍾會入益州滅蜀漢的故事。”
幾個部將一聽這話,立刻都是臉色陰沉了下來。
當年事情可是才過去了幾十年,許多人都是聽到過各種傳聞。
不管各種傳聞的差異有多少,反正最後都是鄧艾、鍾會兩個滅蜀漢的大功臣身死結局。
“將軍,可是擔心今日的傳召有詐?”
一名部將神情不安的說道。
他們大都是關中流民出身,要不就是氐羌渠帥出身,對於如今的漢軍實力是知道的。
哪怕苟晞的用兵才能的確是很強,可以做到以一敵五,但面對朝廷的製裁,也不想有太多的反抗啊。
聽苟晞的話,似乎不是什麽好兆頭啊。
不過,苟晞聽到此言,卻是搖搖頭說道。
“今日的傳令,應該不是有詐。”
“如今李雄剛剛被送走,數萬氐人還在成都附近,郗鑒要想穩定局勢,還是要指望我的。”
眾將領一聽此話,立刻就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郗鑒手下的漢軍掌握著各大城池還有劍門一帶的關隘,但是對於各地的掌控還要他們來維持了。
“那將軍的意思是?”
幾個將領都是搞不明白苟晞的葫蘆裡賣什麽藥了。
“如今李雄已經走了,剩下的數萬巴氐被分散安置,也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若是沒有了這些巴氐,再搞定各大豪強,益州就沒有了動亂的隱患了。”
苟晞緩緩的說著自己的想法。
益州境內,以譙氏為首的大豪強,都是一群見風倒的貨色。
他們倒不是缺乏有才能的人,而是都不想在益州重燃戰火,必然會全面接受朝廷的各種新政。
畢竟,大漢政策再嚴苛,也比巴氐人的無序統治強的多了。
“到了那個時候,只怕我們再留在益州,反而就是成了天子的心頭大患了。”
苟晞最後說道。
他現在已經想明白了,自己這種手握兵權的感覺絕對是強過做一個富家翁的。
“將軍,那要如何打算?”
幾個部將都是一起問道。
苟晞原本告訴他們的前景,可是攻下益州,然後在當地做人上人的。
如今被苟晞又是一通分析,不僅人上人是沒有了,恐怕還要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這種落差,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們這些關中氐羌,可是知道成為漢軍眼中釘的後果的。
所以,他們全都是關切的問起來。
苟晞一見此景,心中立刻就是暗喜。
“關中六郡都是施行徙戎令,你們應該是知道的。”
“等到以後益州恐怕也要施行此令,還是早點做打算為好啊。”
苟晞幽幽的說道。
眾人被這話更是搞得心急火燎。
他們這些氐羌原本都是世居秦州西邊,被後漢朝廷一再招攬入境效力的,作為邊軍的補充和仆從。
如今的漢廷,卻是又要把他們往外遷徙,的確是讓他們很為難。
苟晞不等眾人說話,就獨自起身而去。
臨出門之前,還扔下一句話。
“你們都放心好了,若是益州不能久留,我必然會給你們尋找一個更好的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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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
四月。
一場春雨過後,皇宮的道路被衝刷的異常乾淨。
劉預一邊在乾淨的青磚上走著,一邊聽著旁邊的荀邃說著。
“陛下,益州的苟晞派人上表,請求帶領兵馬出征南中,討平那裡的十八蠻夷。”
“南中?那不是晉廷的梁州嗎?”
劉預有些疑惑的說道。
“是的,正是那個梁州。”
這梁州基本上就是當年蜀漢的南中一帶,除了幾個大城之外,眾多的山嶺都是被各百濮夷人佔據著。
這些所謂的‘蠻夷’並不是單純的落後蠻夷,各種來路的漢人勢力都是摻雜其中。
他們都是一個個的獨立小王國,對於晉廷的梁州刺史並不言聽計從。
而且還時不時的下山侵掠益州南部一帶的城寨。
“梁州的各部夷人,最近幾年就從來沒有消停過,特別是巴氐佔據益州之後,對於梁州百濮夷人都是經常攻打,雙方征戰不休,到了現在都是沒有停歇。”
荀邃隨後把梁州的情況描述了一遍。
劉預聽到之後,卻是停下腳步,認真的琢磨了一番。
'恐怕苟晞的意圖不僅是這個吧。'
“難道苟晞是另有圖謀?”荀邃也是有些疑惑。
這種事情,不能不讓他懷疑啊。
因為就在前兩天,劉預還剛剛與他討論過如何穩定益州以後的局勢。
益州境內基本是大豪強的勢力,若想壓服這些豪強,就必須有一支強力的駐軍。
而這一支駐軍的將領,勢必就要成為益州的‘土皇帝’。
再加上益州獨一無二的天險環境,稍有不慎,這個‘土皇帝’就有可能變成真皇帝。
若是再能趁機北上奪取漢中,那局面可就更加有意思了。
若是能力強悍,說不定就能成為一個新的漢高祖。
若是能力一般,那也能成一個劉備的複刻版。
就算是再不濟,也有可能成為一個公孫述、李雄。
所以,劉預對於益州的後續處置一直都是有些棘手。
“恐怕苟晞也知道益州乃是非之地,想要離開益州,卻又不想舍棄軍權。”
劉預說著自己的猜測。
“苟晞所部兵馬,多是氐羌和關中流民,他們本來就多是亡命之徒,若是解甲歸田,還真不是一些好人。”
荀邃點頭讚同道。
“不錯,特別是那些氐羌,不僅弓馬嫻熟,還最擅長山地之戰,若是就讓他們真的解甲歸田了,還真是有些可惜。”
劉預笑著說道。
這些隴西的氐羌人,可以說是最好的山地戰士兵。
他們自從以前的漢朝開始,就經常以漢軍雇傭兵的身份參加各種征戰。
雖然他們本身也經常叛亂,但是卻總能受到漢軍的再一次雇傭。
其中的原因,正是因為的漢化程度比較好,而且本身戰力又很出色。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辦了。”劉預說道。
“陛下打算如何?”
“派人去益州,告訴郗鑒,若是南中梁州真的可以出兵,那就盡管支持苟晞率軍前去。”
“不僅糧草管夠,朕還可以再給他手下的氐羌各種封賞。”
劉預想著,反正梁州大半都已經陷入各部百濮豪強的掌握中,苟晞要想一一擺平,沒有個三五年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