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建康。
大晉皇帝司馬睿自從王敦在荊州起兵討伐刁協、劉隗二人成功之後,就已經徹底成了擺設了。
每日裡出了在朝堂上裝模作樣的當吉祥物,剩下的時間就是天天在后宮裡打發時間了。
“陛下,今日宮中有上好的魚膾,要不要嘗一嘗?”
司馬睿剛剛飲下一杯酒,旁邊的妃嬪就是湊過來說道。
“免了吧,朕今天沒有胃口。”
司馬睿說道。
其實,他平日裡就沒有什麽,只不過今日的胃口尤其之差。
因為在今日的早朝上,司馬睿得知了一個噩耗。
益州的巴氐首領李雄在益州廣漢城外戰敗,死傷數萬,幾乎損失了所有的生力軍。
獲得大勝的漢軍將領苟晞、郗鑒二人已經合兵一處,把整個成都都已經是圍得水泄不通。
攻取成都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陛下,王司徒來了!”
一名內侍匆匆的來報。
“快請!”司馬睿立刻說道。
他揮揮手打發掉了伺候的妃嬪,隻留下了兩個心腹宦官伺候。
“臣拜見陛下!”
剛剛遷任司徒的王導一進來之後,立刻就是要行禮。
“仲父,快快免禮入座!”
司馬睿上前一把扶起了王導,讓他挨著自己的旁邊落座。
“臣謝過陛下!”
王導也不客氣,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仲父此來,可是為了益州的事情?”司馬睿問道。
因為他知道,一旦北面的漢國佔據了益州,那就是徹底有了征伐江東的優勢。
不管是從陸路南下,還是從長江東進,都可以直搗腹心。
“陛下,臣此來,倒不是為了益州之事。”王導搖搖頭說道。
“那是為了何事?”司馬睿微微一愣。
他有些想不明白,現在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王導來見自己呢?
“難道是為了巴郡之事?”司馬睿又是問道。
大將軍王敦派遣了一部兵馬沿著江水西進,佔據了巴郡的大部地區,隨後派人來到了建康請求改巴郡為巴州。
巴州的刺史、都督軍事等職務,自然都是由王敦一並兼任。
對於這件事情,司馬睿根本沒有什麽反對的能力,反倒是吳中的那幾家大族紛紛反對。
司馬睿還以為王導此來,是想要通知自己直接要實施呢。
“難道是為了紹兒的婚事?”司馬睿又是問道。
皇太子司馬紹自從回來之後,就已經是沒有了半分實權,要不是王導的力保,只怕早就被王敦給上奏廢黜了。
最近,王導一直建議皇太子盡快成婚,一是為了鞏固儲君的位置,二是為了盡快延續皇家血脈。
只不過,王導等人中意的女子都是琅琊王氏自家的女子,皇太子司馬紹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
“陛下,臣今日此來,不是為了益州,不是為了巴郡改州,也不是為了皇太子成婚。”王導表情嚴肅的說道。
“那是為了何事?”司馬睿已經是滿頭霧水。
“陛下,臣是為了將來的前途。”
“將來的前途?誰將來的前途?”司馬睿一臉懵圈的問道。
“自然是大晉的將來,大晉的前途!”王導說道。
“呵呵,仲父,此話實在是有些不明白啊。”司馬睿尬笑了一聲,心中卻是已經非常緊張了起來。
他在心中難受的想,今日王導前來,該不會是要學之前的操莽故事吧。
是不是琅琊王氏已經勢力大漲,王敦已經不滿足於當大將軍錄尚書事,難道是想要篡位嗎?
王導今日來,就是來試探口風的?
面對司馬睿的緊張和害怕,王導卻沒有領悟他的情緒,只顧著說道。
“陛下,如今益州落入劉預的手中,已經是遲早的問題了,若是不能早做應對,恐怕就要重蹈孫吳的覆轍了。”
“啊?”
司馬睿先是一愣。
聽王導的話,似乎不是要勸自己退位讓賢的意思.
“仲父所言極是!“
“不知道有何可以教朕?”
司馬睿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陛下,用不了多久,益州落入劉預手中,不僅要嚴防淮上,還要死守荊州巴郡,沒有個耗費千萬,恐怕不足以維持啊。”王導說道。
“仲父的意思是?”司馬睿問道。
“陛下可知道,在湘州、江州有多少流民?”王導說道。
“朕聽說,好像有十幾萬吧。”
“是至少十幾萬,如今這些流民剛剛安定下來,卻沒有什麽錢糧度日,也根本無法開荒耕種。”王導緩緩的說道。
“唉,這都是因為汝班等賊人作亂所致啊。”司馬睿輕輕歎氣道。
湘州的流民之亂,此時剛剛平定沒有多久。
留在當地的流民根本沒有得到什麽好的安置,一旦將來有人利用,隨時又是一股動亂的威脅。
“陛下所言極是,所以,臣今日來,就是想要奏請陛下,派宗室貴胄去湘州收編這些流民為兵。”
“若是能把這些流民收服,不僅可以免去湘州、江州的動亂,還可以得到至少數萬精兵。”
“如此一來,則荊州、巴郡一帶就可以固若金湯。”
王導說道。
“宗室貴胄?”
司馬睿一聽這話,立刻就是大生警惕之心。
如今司馬氏,可沒有多少的皇親國戚。
若是派人去湘州鎮戍的話,恐怕除了皇太子司馬紹之外,就已經沒有太合適的人選了。
“仲父覺得,應該派誰去為好?”司馬睿試探的問道。
“陛下,臣覺得武陵郡王就可以。”王導說道。
一聽這話,司馬睿立即就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什麽,仲父可不是在開玩笑?”
武陵郡王司馬晞,乃是司馬睿的幼子,現在不過是一歲的年紀,他的生母是出自琅琊王氏的王才人,算是琅琊王氏的外甥。
“陛下,武陵郡王雖然年幼,但卻是天潢貴胄,只需要加上尊榮之職,具體的事情,自然是有府士去辦理。”王導緩緩的說道。
'可是,晞兒不過一歲,連走路都不會呢,如何能算的上是服眾的皇親貴胄?'司馬睿著急的說道。
司馬睿已經有些不好的預感。
王導所說的想要讓司馬晞去江州鎮戍的提議,絕對不是那麽簡單的去收攏流民。
湘州、荊州、江州可都是王敦一手把控的地盤。
若是皇子司馬晞到了湘州,肯定是由王敦掌控的。
一旦司馬睿、司馬紹父子發生意外,那皇位的繼承人可就是落到了司馬晞頭上了。
想到這裡,司馬睿的冷汗都是瞬間流了下來。
“仲父,湘州流民之事,朕可以全數托付大將軍,可以給他加節鉞,就不要什麽皇親鎮守了吧。”司馬睿可憐兮兮的說道。
王導聽罷,卻是緩緩搖搖頭,堅定的說道。
“陛下,此事關系重大,若是不能成行的話,只怕就要白白錯失良機了。”
“錯失良機,什麽良機?”司馬睿被這句話搞得摸不著頭腦。
王導聽罷,只是稍稍一滯,然後又是說道。
“呵呵,自然是收服那些流民的良機。”
“陛下應該也知道,湘州山巒高阻,若是這些流民再淪為匪盜,恐怕更要難以招撫,不如趁著現在盡快去收服他們,也好為國所用。“
“仲父,可是有什麽難言之處?”司馬睿有些不依不饒的追問。
“陛下多慮,臣沒有什麽難言之處。”
王導說道。
眼看著司馬睿又要追問,王導忽然起身,非常失禮的主動告辭了。
司馬睿被王導的這一舉動搞得滿臉錯愕。
這可是大大的君前失禮。
若是要嚴加追究的話,只怕應該以大不敬看腦袋的。
這可不是一向嚴謹的王導所為。
望著慌張退出的王導, 司馬睿頓時就是陷入了疑惑和隱隱的害怕之中。
另外一邊,司徒王導腳步匆匆的走出東門之後,才是停下來大口喘了兩口氣。
冰冷的氣息進入胸腹,才讓他的心中稍稍平定了一番。
“唉,想不到我王導竟然要淪落到奪路而逃的境地了。”
王導皺著眉頭歎息道。
原來,王導所謂的收服湘州流民的建議,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要司馬睿派一個皇子外出,好作為將來的儲君繼承皇位。
因為他已經知道,皇太子司馬紹暗中依舊在積蓄力量,準備伺機而動,重新恢復皇帝的權威。
他的這些舉動,都已經被荊州的王敦知悉了。
王敦已經是下定了決心,準備再一次進入建康,然後就是廢殺皇太子司馬紹。
不僅如此,王導還聽說,錢鳳、沈充等人還建議王敦直接殺掉司馬睿所有兒子,然後篡位呢。
所以,王導想要讓司馬睿把小兒子外派到湘州。
那樣的話,湘州的大將陶侃還有能力保護司馬晞,而且立刻動亂的建康之後,王導還能繼續周旋一二。
若是能大消王敦的篡位念頭,再讓司馬晞回來也不遲。
若是王敦一意孤行,那還可以再重新做打算。
總之一句話,王導身為琅琊王氏一員,既不想看到王敦敗亡連累宗族,又不想司馬睿被搶奪了皇位。
“若是能渡過此次危機,恐怕才能再續二十年的國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