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劉健。

在見到眼前的赫赫戰功後。

那可謂是激動難耐，狂喜不已。

但隨著時間的消逝，在他漸漸冷靜下來後。

整個人的思緒，也隨之從眼前這成堆的屍骸上面移開。

開始思量大同邊鎮到底是付出了多大的傷亡，方才換回了眼前的戰果。

眾所周知。

韃靼軍伍勇猛無比。

大明邊軍雖然也驍勇善戰，可在於其對敵之時，無論是從兵丁的戰力，還是戰馬的品質上面，都有很大的差距。

而再結合大明以往和韃靼的諸般戰例來看，即便大明這邊人多勢眾，但戰後的傷亡統計，也基本都是要超過一比一這個比例的。

照著這個比例推算下去的話，那此次斬首了韃靼三十余萬的兵馬，也就意味著大明要犧牲將近四十萬兵丁的性命，方才可以做出眼前這般戰果。

四十萬！

四十萬！

劉健一念至此。

整個人的心臟，就好似被揪住了一般。

疼痛難忍不說，眼眶和鼻子也為之一酸，淚水竟然有奪眶而出的架勢。

這可是四十萬啊！

在其後面，也就是四十來萬個家庭。

僅僅只是為了擊潰眼前的來犯之敵，大明就要付出如此代價。

難受！

十分難受！

劉健眼眶含淚，怔怔看著眼前那一堆堆的屍骸。

但很快，劉健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原本他準備尋到大明將士屍骸的所在，緬懷一番，可是哪想到左顧右看，除了那已經燒成灰燼的韃靼大營外，就剩下這剛剛堆砌起來的半截京觀。

至於在他想象中存放大明將士屍骸的所在，壓根就沒有尋到。

人呢?

屍骨呢?

四十來萬那也不是個小數目。

按理說不管放在哪裡，都能一眼看到才是。

可任憑他雙目環顧，掃視這大同城外的種種，一沒看見大明將士的屍骸所在，二沒有看到新近動土的墳塋。

而且還不止這些。

就連這整個城外的氣氛，也沒有絲毫悲傷的模樣。

也是到了此時此刻。

劉健才忽然回想起來，貌似從自己到了大同之後，就根本沒有發現任何披麻戴孝的存在，也沒有聞聽到那一道道哭爹喊娘的悲慟哭鳴。

也正是因為如此，方才讓他忽略了大同城外的種種，下意識以為大同戰事還沒有結束。

這些事情，他在之前根本沒有太過注意。

可眼下在想到大明邊軍的傷亡，在加上看到城外的種種異樣後，劉瑾漸漸意識到不對勁起來。

這……

這是怎麽回事?

劉健驚愕，瞪大的眼眸之中，還有淚花閃爍。

就在他呆呆看著前方忙碌的大同百姓和兵丁時，一旁的朱厚照也收回目光，轉頭看向一旁的劉健，準備將這為京觀石提書的差事交給他。

可就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候，忽的注意到了劉健的神情異樣。

嗯?

朱厚照隨之一愣。

在其眼中的劉健，瞪大雙眼，滿含熱淚。

呆滯的神情之中，既有不可置信，還有一絲絲的莫名。

朱厚照見到堂堂閣老這般模樣，心中愈發得意之余，臉上的喜色也變得愈發濃鬱。

咳！

朱厚照輕咳一聲。

在成功吸引了劉健的注意後，緩緩問道:

“劉閣老這般動容，可是甚為感慨?”

呃……

劉健尷尬。

他還真不是感慨。

他只是在感懷這巨大的傷亡。

還有就是在尋找那些大明將士屍骨的所在罷了。

即便是感慨，那也是在他沒有想到大明將士傷亡之前的事情。

現在的他，哪裡還有心情感慨什麽，不當場為那些戰死的將士痛哭，就已經是極為克制了。

當然。

這些話語他也只能在心裡想想。

若是直接這般說出來的話，那無疑是在掃朱厚照的興致，一旦惹得太子殿下不悅，繼而不跟自己回京，那最後受罪的，還是自己。

劉健想到這裡，強忍住自己心中的悲慟，一邊思量，一邊慢慢出言道:

“殿下慧眼如炬，微臣確實在這裡感慨不已。”

“試想我大明建國已逾百年，和外虜的戰事，更是幾乎年年都有發生。”

“可似眼前這般巨大的戰果，即便在太祖太宗時期，也就唯有數量可以比擬，但能在一戰之中，就斬獲如此多的敵酋，實在是生平未見，前所未聞之舉。”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微臣在這裡才不僅動容，即為殿下的壯舉，同時也為那大明的英傑自豪。”

劉健話語稍稍一頓，悄悄偷瞄了一下朱厚照，見到他正因為自己的吹捧，在那暗暗點頭後，從沒忘記那些戰死將士的他， 接著這個話茬，話鋒一轉，終於開始扯到了正題上面。

“故而微臣鬥膽請旨，請陛下犒賞那些戰死的將士，還有在這一戰中的有功之臣。”

“如此一來，即能告慰那些在這場戰事中死去的將士，同時還能讓更多的將士歸心，對於大明而言，百裡無一害。”

劉健義正言辭，兜兜轉轉說了半天之後，終於將話題開始扯到了那些戰亡的將士身上。

在他看來，殿下此時此刻下旨，都已經有些晚了。

他就應該在戰事結束之初，就將這賞賜告慰的旨意下發下去。

如此一來。

萬民歸心不說，天下人也不會說殿下的不是。

可眼下屍骨都收拾完畢的情況下，殿下再下旨的話，其實已經有些遲了。

不過。

遲到總要好過沒有。

總也不能讓那些將士，即流血又流淚吧。

劉健心中暗想，但是卻不敢直言相告，以免的殿下惱怒。

可該說的話語，該提的建議，他還是要提出來的，要不然要他這閣老有什麽用，吃白飯的嗎?

劉健躬身拱手替那些將士請命。

可他沒有看到的是。

在其面前的朱厚照，已然一臉呆滯，整個人滿面茫然。

“戰死?”

“哪裡戰死了?”

“之前沒聽說啊?不是就幾個被偷襲受傷的嗎?沒聽說到有戰死的啊?”

朱厚照喃喃自語。

而他的話語，也絲毫不差的落在了劉健的耳中。

躬身拱手站立原地的劉健，在聽到朱厚照的這般喃喃自語後，整個人瞬間一震之余，猛的抬頭朝著朱厚照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