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城西山坡旁有一片空地,那是斬殺犯人的刑場。今天被行刑的犯人可非同一般,他是皇城有名的富豪任貴堂。此人聲名顯赫,所以他被殺前來觀瞧的人特別的多。觀眾人山人海,你要是沒有一個好身體,根本就擠不進去。
牛大和兄弟們也來到了現場,他們早早地佔據有了利位置。牛大與幾個兄弟不同,他這次不是單純來看熱鬧的,他是帶有特殊使命的。圍觀的群眾各式各樣,雖然殺人現場陰森恐怖,但他們談論的話題卻是異常活躍的。
“誰想到任貴堂會殺人呢?”
“就是啊!自己的夥計也殺,誰想得到?”
“悶罐那小子賭博、賴帳不還根本就不是好東西,我看就該殺!”
“不管悶罐人品的好壞,任貴堂,他也不應該為了一點錢殺人!”
“誰說任貴堂殺人是為了錢?他們富人誰在乎錢啊?”
“誰說富人不在乎錢?他們這種人越有錢越摳門,我看就該殺!”
“任貴堂招你惹你了?”
“他沒招我沒若我,我就看不慣他們這種有錢人!”
“你有病啊?”
“你有藥啊?”
“你真是病得不輕!”
“你以為你替富人說話,你就有錢啦?”
“你以為把富人都殺了,你就有錢啦?”
“有錢沒錢,至少心裡舒服一點。”
“變態!”
“你才變態呢。”
“好了好了,別吵了!我看任貴堂有錢就是好!”
“好什麽?”
“你們看到劊子手拿著的鋼刀了嗎?”
“看到了,怎麽啦?”
“和過去不同,這次刀磨得鋥光瓦亮,用這把刀砍下去,肯定一點都不痛苦。”
“你怎知道?”
“靠,抬杠!你們還記得上一年殺的那個貪官嗎?”
“記得!鑄幣司的錢總管。”
“對對,就是他!他被抄家,沒錢賄賂劊子手,結果鈍刀子殺人,腦袋都砍不下來,活活的疼死!”
“你是說,任貴堂賄賂了劊子手?”
“當然,做生意的不懂這些怎麽做生意?你看那劊子手,肯定是換了一把嶄新的屠刀!”
“對對,肯定剛剛磨過,一定快!”
“任貴堂這一輩子最能賺錢,這才叫有錢花在了刀刃上!”
“有錢就得活著的時候花,死了就一了百了。現在,任貴堂留再多的錢也沒用了。”
“怎麽沒用,他不是還有兒子嗎?”
“對,任貴堂把一切都留給了兒子。聽說任貴堂進了開封府以後,他用沒受刑,就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才保了他兒子的一條性命。”
“我看他兒子不如死了。沒有了任貴堂,他兒子的本事能經營起那麽大一間染坊嗎?”
“可不是。任貴堂一死,人脈沒了,那個兒子根本什麽也做不了。”
“唉,任貴堂要不是為了他的寶貝兒子,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他哪是養兒子呀,純粹是養了一個勾命鬼。”
“不過這個勾命鬼現在把房子賣了可是有錢了。”
“那裡啊?他兒子出來後沒過多久,就有人惦記上他的家產了。”
“誰惦記著他的家產了?”
“任公子的姑姑,任貴堂的妹妹。”
“這些親戚啊,任貴堂活著的時候不走動,人死了,都跑出來爭遺產。”
“你們都誤會了,任貴堂的妹妹主張賣房子不是為了爭遺產,那是為了救她哥哥任貴堂。”
“你聽誰說的?”
“反正任記染坊現在變成了汴河開發指揮部,是朝廷買走的。”
“把房子賣了任公子住哪啊?”
“拿錢走人唄,有了錢到哪活著不是一個樣?”
“聽說為了保住任貴堂的性命,她妹妹可沒少花錢。”
“如果把任記染坊的房子賣了,那可是一筆巨款。她妹妹花那麽多的錢還保不了任貴堂的一條命?”
“肯定是沒找對人。”
“什麽啊,聽說關系都托到了蔡太師那裡。”
“什麽?蔡太師說話都不管用啦?”
“那得看你得罪了誰?”
“任貴堂得罪誰啦?”
“你是不是看任貴堂寂寞了,想和他做去伴去?”
“我問問怎麽啦?”
“問什麽?找死啊!”
“唉,錢也不是萬能的,能賄賂劊子手,卻賄賂不了老天爺。”
“你是說任貴堂命中就有此一劫?”
“不是,我是說他臨走也沒趕上個好天氣。”
“你說是陰天?”
“是呀,你看,馬上就要下雨了。”
“嗯!可能是老天爺都覺得任貴堂死得冤。”
“富人該死,有什麽冤的?”
“任貴堂雖死,但他也享受過榮華富貴。他也算吃過、見過、玩過;不像你這個窮鬼,什麽也沒有,只會嫉妒。瞧你餓得那副德行,就是拿你去點了天燈,也熬不出半斤油來!”
牛大站在一旁聽著這些老百姓的議論,要是放在過去,他早就開戰了。可是放在今天,任貴堂行刑的日子,他連打架的心情都沒有了。
“牛哥,內務府的油錢你要回來了沒有?”站在一旁的豆五問牛大。
“沒有,帳房先生不在。”
“這次油錢不好要啊?”
“等等吧,不會有事的。”
“牛哥,你如果要回錢來,可得先把豆子錢給我結了。這一場秋雨一場涼,我得買個新被子了。”
“你和你老婆少折騰會兒,被子也不至於壞得這麽快!”
“還折騰什麽?老婆看我沒錢,都跑回家了。”
“女人就是太勢力!”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是天經地義的。牛哥,我不像你把嫂子鎖在房子裡,老婆哪也跑不了。”
“這些天我沒鎖她,你看她跑了嗎?”
“牛哥,您給我們講講你的愛情傳奇故事吧?”芝麻三說道。
“我家裡的事你少打聽,也少對外說,知道嗎?”牛大忽然嚴肅起來。
“你強搶民女,是不是怕又被官府抓了去?”
“去你的,誰說我搶的她;要是我搶的她,她現在還不到官府去告我?再者說,小牛子都會買酒了,她看著孩子的面也不會把我怎麽樣。”
“這叫日久了生情!”
“芝麻三,你要是再胡說,當心我抽你!”
“唉,牛哥,我聽說太尉府的大管家閆四找你談話了?”果仁張問道。
“對,經過你們一鬧,太尉府服軟了,高俅派代表向我陪禮道歉了。”
“拆遷款談得怎麽樣了?”豆五問道。
“閆四說拆遷款可以多給,但要等朝廷審批下來。”
“別信閆四的,他是在給咱們一個軟托。”芝麻三機靈地說道。
“閆四還說,不管增加的拆遷款朝廷能否審批下來,咱們幾個人肯定都能多得。”
“能多得多少?”
“嗯……”牛大想了一下,低聲說,“三倍吧,你們可不要對街坊鄰居們說。”
“牛哥,還能再多點麽?”芝麻三問。
“芝麻三,你住的房子什麽樣子你自己不清楚?說實話,朝廷給出兩倍的價格都是合理的。”
“牛哥,閆四是不是答應你什麽了,你現在向著朝廷說話?”
“芝麻三,你怎麽敢懷疑牛哥的為人?牛哥是那種自己暗中多拿錢,出賣弟兄們利益的人嗎?”豆五其實不是批評芝麻三,他是把話說透。
“實話實說,最後一次閆四來,我把價格談到了四倍,他基本同意了。不過閆四還說,因為你們鬧事,宋徽宗當著朝廷眾臣的面把高俅罵了個狗血噴頭,。高俅顏面掃地,他要求我當面向他賠禮道歉。”
“看來我們帶著人把禦街一站,還真有效果了。牛哥,向高俅賠禮道歉可以,只要能多拿錢就行。”豆五說道。
“是啊,我也想就此了結,不想再鬧了。我擔心把官府逼急了,他們會秋後算帳。”牛大說道。
“對對,見好就收吧。”果仁張讚同。
“給你們爭取到四倍,你們都同意嗎?”牛大問眾人。
“同意,同意!”豆五和果仁張當場表態。
“芝麻三,你呢?”牛大看芝麻三低頭不語。
“牛哥,還能多要點嗎?”
“你想多要,就只有找老天爺要了!”牛大一指天空,有些不高興。
“老天爺還真給,滴答雨點了!”芝麻三一摸頭頂。
“對,下雨了。”豆五說道。
“咱得找個地方避避雨吧?”果仁張說道。
“看殺人怪害怕的,咱們回家吧?”芝麻三說道。
“都別走,今天要替我給任貴堂收屍。”牛大說道。
“管他幹什麽?”芝麻三問道。
“任貴堂是小牛子的舅舅。”牛大說道。
“是牛嫂的哥哥?”
“嗯!”牛大點頭,此時雨已經下了起來。
“土坡上有棵大樹,那裡地勢高,看得清楚,還可以避雨。”豆五說道。
“走,到那裡去!”幾個人擠開人群向大樹跑去……
“哎,牛哥,你看那人!”豆五力氣大,率先跑出了人群,他指著前方的一個人說道。
“誰呀?”牛大順著豆五指引的方向看去。
“楊志!”豆五回答。
“真是他嗎?”牛大瞪大了眼睛問道。
“沒錯,他臉上有胎記,不會認錯的!”
“他不敢在天漢橋賣刀,又跑到這來賣刀了?”
“是呀,好像在談價格。”
“我報仇的時候到了!”
“大哥,你別衝動,楊志手裡有刀!”豆五拉住了牛大。
“沒關系,我知道!”牛大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說道,“咱們分頭行動:豆五,你力氣大繞到他的前面;芝麻三,你繞到他左面;果仁張,你繞到他的右面;我在他的後面襲擊。你們聽我的指令,等到楊志把刀賣了,在他空手的時候,我從後面猛撲過去推倒他,然後,你們一起動手!”
“對,這次他跑不了了!”
“對,抓他見官。”
“不,這次我不會再讓他進監獄了,我要讓他死!”牛大說完,撿起地上一塊大石頭。
“牛哥,殺人我可不幫你!”芝麻三膽小。
“害怕,就閃到一邊去!”牛大見到殺弟弟的凶手不顧一切。
天空的烏雲越聚越黑, 風,吹動著落葉在地面上飛舞;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不停地在地面上砸起一個個氣泡。牛大撿起了石頭,他在手裡顛了一顛,覺得份量夠重足以致命。他墊著腳尖,一步步地悄悄向楊志靠近,當他看到楊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時,手上沒刀的瞬間,他揮舞著石頭猛地撲了過去!
只見他們二人在雨中抱在了一起,牛大的石塊落空,同時摔出了一丈開外。楊志落地後,訊速的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人們看到楊志手裡拿著一把血淋淋的匕首,而牛大躺在濕地上,他一手捂著汩汩流血的脖子,一手指著楊志,眼睛睜得大大地死去。
豆五、芝麻三、果仁張看到這樣的場景頓時慌了神,他們看到楊志手裡拿著凶器,不敢冒然上前,他們圍攏著,殺豬般嚎叫:“楊志殺人啦!”
只見楊志並沒有慌亂,他先是跑到買刀人身前,奪過了剛才賣出去的寶刀,還搶了那個人的馬匹,跨了上去。
“抓住他!梁山反賊!”
這時,一個法場護衛騎兵也看到了牛大被殺的場景,他叫喊著想要抓人。
“不許動,當心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隊長發號施令。
隊長攔下了衝動的士兵,他沒有讓任何一個朝廷的兵卒去追趕,而是冷漠地排隊站著,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楊志消失在,電閃雷鳴、瓢潑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