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兩個月過去,鬱林的土地仍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趙昊親自率領南下的背嵬軍投身耕種,更把在夏口實驗獲得成功的那一套全面搬到鬱林。
背嵬軍疏浚河道,清理泥沼,將長滿荒草的土地開墾成良田,更將道路兩側打掃的清爽乾淨,用棍棒嚴格指揮眾人去規定地點便溺。
一開始鬱林眾人無不怨聲載道,可看到背嵬軍上下都對法條遵守嚴格,而且按照規章執行一陣子後,鬱林的面貌卻是出現了巨大的改觀,
以往每年春天都會暴發的傳染病今年悄然消失,除了有幾個老人鬧肚子,幾乎沒有人受到疾病的困擾,
乾淨的道路村莊也讓剛剛經歷生死的鬱林人倍感身心愉悅,漸漸地開始主動投身維護新政的隊伍之中。
“你是怎麽訓練你手下的這些兵子,讓他們不僅沒有惡習,反而吃苦耐勞,不管什麽事情都衝在最前面。”
兩個月時間內親眼目睹鬱林變化的孫尚香嘖嘖稱奇,忍不住向趙昊詢問治軍之道。
“這些人本就是一群吃苦耐勞的人,若不是天下大亂,誰願意背井離鄉與骨肉分離?
現在開荒耕種再苦,也好過在戰場上廝殺,好歹他們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在為自己奮鬥,他們的家園,他們的田畝,自然會竭盡全力。
如果有人敢來入侵,別看他們只有一千人,也願意為了保護自己的新家,更數萬人馬格鬥。”
孫尚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她腦中想著如何能把這種政策在東吳推開,可想到東吳根深蒂固的豪門大家,她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若想在東吳推廣,必須要經歷血與火的廝殺了。
怪不得這小子會選擇交州……
丁奉最近也幾乎忘了自己是一個將軍,他棄了鎧甲,每天都穿著粗布麻衣在田間耕種。
丁大將軍當然不缺那點軍糧,他只是想多看看一個每天都會來田間的女子一眼。
那個女子的夫君前不久剛剛死在步騭的屠刀之下,盡管分得了不小的土地,卻難以操持,只能用瘦小的身軀拖著粗重的農具走在寬廣的土地上,
盡管委屈地掉眼淚,卻終究沒有大聲哭出來。
她從沒有得到過這麽大的土地,這是老天的恩賜,為什麽要哭?
丁奉每天都會準點扛著鋤頭來幫她松土,一開始她還驚得渾身發抖,不明白這個一臉刀疤的猛漢為什麽要跑到自己的田地裡,
可日子久了,她發現這個滿臉刀疤的將軍出人意料的和藹且……有點笨拙,
拙笨的不僅是他的種田技術,還有他在迎上女子感激的目光時的表現。
從來不知道什麽是害怕的丁奉也終於有閃躲的時候,
女子幫他拭去額上的汗珠,竟讓他有點惶惶不安,像馬均一樣呀呀地半天說不清一句話,引得女子掩嘴偷笑,滿眼的嫵媚不盡。
“我說承淵啊,一個寡婦而已,你若看上了,請子玄說媒,納個妾就是了,何必天天跟個蒼蠅一樣在人家旁邊跟著?”
劉琰一邊搖著蒲扇,一邊恨鐵不成鋼地道,
“我真是替你捉急啊,你也是背嵬軍的名將,怎麽特麽連個娘們都怕?”
“我怕你個頭!”
丁奉惱羞成怒地道。
他看著還在田地見忙碌的女子,又長長地歎了口氣,索性仰天躺在泥地裡,雙手抱住後腦,閉眼不語。
劉琰挖挖鼻孔,賊笑道:“不如老夫去給你說個親,以我交州刺史的身份說媒,這女子還不立刻……”
“別啦。”丁奉煩悶地道,“我們早晚要去龍編,這一路還有大戰,我哪裡照顧地來?
我這種人早晚都要死在戰場上,
她已經死了一個丈夫,若跟了我之後我又死了,旁人定會說她克夫,還不如現在,雖然辛苦,但日子總算過得去。”
“呃……”劉琰沒想到丁奉這樣的家夥居然也有這麽細膩的心思,
“老弟啊,這曹丕有句話說得好,人生如寄,多憂何為——
咱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死了,便是不衝鋒陷陣,說不定哪天也著涼嗝屁,何必不及時行樂,日子過得快活一點呢?”
劉鹹魚的人生哲學就是想得開,丁奉卻翻了個白眼。
“身為武人,就在這種世道,我覺得我的日子就已經不錯了。”
劉琰安慰地拍拍丁奉的肩膀,他被這個粗豪漢子突然爆發出的文藝氣質搞得有點頭暈。
“放心吧承淵,子玄這小子是我見過用兵最詭異的人,
在他手下,想死?嘿,還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等天下平定了,老夫親自給你說個媒,保證你丁奉混的風風光光娶的光耀門楣。”
丁奉咧嘴一笑,心情一下好了許多。
“哎,我出生的時候天下就已經大亂,也不知道再要多久才能恢復平靜。”
“豈止是你,老夫出生的時候,這天下就已經開始不太平了,我……”
劉琰本來還想跟丁奉吹噓一下自己的人生經驗,一陣急促的響聲突然暴雨般響個不停,二人同時色變,趕緊站起身來。
“咚咚咚咚!”
這是敵襲的報警訊號,趙昊為了防備敵軍來襲,特意在水道谷口等要害地區設置了崗哨,一旦發現敵襲,就點燃烽火,看到烽火後便敲響銅鑼。
如果人數足夠,趙昊是不想讓背嵬軍耕田的,但現在鬱林飽受烽火,多一個多一個力量,他也隻好把帶來的士兵們都投入耕作之中。
這就導致面對敵襲警報,他們只能選擇先認慫,根據一開始制定的避難方案,由背嵬軍維持秩序,掩護民眾朝山谷樹林退去。
趙昊的撤退方案制定的不錯,但他忽略了這個年代的人對土地的深深熱愛。
他們剛剛灑下種子,剛剛把農具搬進田裡,尤其是有耕牛的人家,剛剛耕好田壟,又怎麽忍心拋棄自家最重要的勞動工具,一時間,盡管背嵬軍的士兵拚命呼喚,可按照計劃避難的寥寥無幾。
“快跑啊妹子!”
丁奉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泥濘的田壟,他顧不得太多,一把抓起那個女子的胳膊,
“不能走,我的牛,我的地……”女人帶著哭腔死死抵抗,拚命想從丁奉的手中掙脫,
丁奉心一橫,索性直接把她打橫抱在懷中,
“地沒了,牛沒了不要緊,人沒了就真的沒了。”
“沒了地,我活著也跟死了一樣……”
她惶恐地掙扎著,眼前又浮現出幾個月前步騭率軍大舉殺來時,這小城血腥絕望的恐怖場景。
“跟上次一樣,跟上次一樣……”
柔弱的女人已經盡了自己所有的堅強,可恐懼襲來,她還是感覺自己的肩膀脆弱不堪,只能無助的把頭埋在丁奉的懷裡。
“媽的,絕不一樣,這次有我,我們背嵬軍是天下無敵的!”
“說得好!”
趙昊來不及擦乾滿腳的泥濘, 他提著鐵戟迎著鑼聲快步衝出去,
“背嵬軍集合,我要看看,是誰敢入侵我們的土地!”
當啷當啷。
兩個月沒有戰鬥的背嵬軍士兵似乎重新味道了熟悉的血腥味,他們紛紛扔掉手上的農具,嫻熟的衝進武庫,在於禁的指揮下很有秩序的拿好武器,快速衝到趙昊的身邊。
很快,趙昊的背後就聚集了上千人。
不只是他們,那些民夫隻愣了幾秒,也很快做出了決定。
要是跑了,地就沒了,
要是跟著這群兵子並肩作戰,說不定還有一點點贏的機會。
好不容易得到的土地,好不容易重建的家園,哪有輕易就放棄的道理。
農夫們舉起鋤頭、菜刀,紛紛加入背嵬軍的隊伍,他們沒有經過什麽訓練,可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土地,每個人都展現出極其旺盛的鬥志,頃刻間便匯聚成一股洪流。
連楊儀和劉琰也拿起武器,並肩向前。
“趙將軍,您說得對,為了保衛自己的土地,連綿羊都會變成暴躁的虎狼。
只要新政推行下去,我們就有一隻戰無不勝的恐怖力量。”
“只要跟著老大,不僅能保護家園,我們背嵬軍說不定能把這大漢天下改變。”楊儀激動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