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逵的敬業沒的說,他早早發現有問題,也早早就率兵來支援,還早早就給曹丕寫信說這次南征可能有問題。
但他萬萬沒想到問題居然不止出現在東吳那邊,
他的部隊才出發沒多久,就遭到了一群山越的猛攻,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周圍的盜匪不長眼,可他每次分兵圍剿,這些山越居然都能從容應對,
甚至還能包抄到賈逵部身後,試圖燒毀賈逵的後勤糧草,這讓敏銳的賈逵頓時感覺不妙。
不好,這些人肯定是大別山的那些山越,
不對啊,這些人不是接受辛毗的條件,為大魏效勞,一直與東吳為難嗎?
他很快反應過來,鄧艾是通過這些人跟曹休取得的聯系,很可能這些人已經叛歸東吳一方,甚至極有可能一開始就是東吳埋下的暗線。
好心機,好手段,嘿,我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擋住我賈逵的前進。
賈逵部足有兩萬,大軍排開,戰鬥力真是十分旺盛,正面衝鋒之下,山越根本不敢掠其鋒芒,
但在夾石一帶的群山中,戰況又不一樣了,這些山越賊根本不給賈逵正面進攻的機會,
賈逵的大軍一進攻,他們就四散進山谷,伺機殺傷賈逵派來搜山的士兵,
賈逵的部隊扎寨,他們便放火、敲鼓、呐喊、裝出一副大軍來襲的樣子,
還好賈逵治軍嚴格,又很得軍心,部隊在他的約束下沒有發生什麽營嘯之類的慘劇,但行軍的速度,還是不可避免的減慢了。
一路走到夾石,山路越來越窄,又一連下了三天的小雨,這種天氣裡所有魏軍士兵的衣衫都始終是潮濕一片,埋鍋做飯也困難重重。
賈逵急的滿嘴冒泡,卻又沒什麽高招,他背著手在軍營裡巡視一圈,只見部隊已經出現了大量的非戰鬥性減員,在這樣下去,只怕不能增援曹休,連自己都要搭進去。
“該死的山越賊!以為這樣就能阻止老子跟文烈回師嗎?”賈逵惱怒地拍了一記大腿。
更讓他擔憂的是,這邊的山越如此不遺余力,那邊的曹休肯定已經出了大事,可現在他的探馬又過不去,不知道曹休的情況,部隊更是人心惶惶,
手下的參軍建議賈逵,不如暫時固守待援,等曹丕的南征大軍來了再一起動手。
“胡鬧,我們能等,文烈可如何等!
看山越這拚死的勢頭,文烈一定還在拚命作戰,今夜我們好好休息吃飯,明日我們要急行軍,趕緊衝到掛車去跟文烈會和才是!”
當晚,賈逵做好繼續和山越大鬧的準備,可沒想到一整夜的時間,山越居然沒有發起一次進攻,
他們甚至連敲鑼打鼓製造噪音干擾魏軍睡覺都沒有做,
夾石兩側的大山靜悄悄的,只有野狼時不時發出幾聲蕭瑟的嚎叫,讓人聽得心裡發毛。
這種異常的情況讓賈逵反而更睡不著,他心裡五味雜陳,心道莫不是曹休已經全軍覆沒,所以山越才懶得繼續襲擾,乾脆放自己再去送死?
要是再往前走,可就真的進了絕地,到時候再退就真的是千難萬難了!
他輾轉反側一夜,第二日天明才勉強睡了一會兒,他剛要吃早飯,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兵荒馬亂,士兵急匆匆地跑進來,告訴他山越來了。
“敵襲為何不去準備?”
“呃,沒有敵襲,山越在外面列陣呢!”
“啥?”
山越軍沒有發動一貫的突襲,一反常態的是,他們居然就在夾石狹窄的山路上列陣,黑壓壓的山越男兒穿著各種服色的軍裝,各個器宇軒昂,看來昨天夜裡,他們也好好地睡了一覺。
賈逵還是頭一次見這群人列陣在前,他走到軍前,見山越軍每個人的居然都是一臉的剛毅坦然,絲毫沒有大戰之前的半分緊張,不禁慢慢皺起眉頭。
他之前只是從傳聞中聽說過這大別山的山越,聽說他們曾做過吳軍的俘虜,對吳軍恨之入骨,
辛毗持節用糧食和武器招攬他們,讓他們在多次南下作戰中配合曹魏取得一連串勝利,吳軍對他們也是仇恨滿滿,只是大別山的地帶太過敏感,吳軍不敢出動大軍圍剿,生怕讓魏軍會錯意,也大軍南下打在一起。
當時賈逵還以為這些不過只是一群沒什麽出息的大規模山賊,跟當年的黑山張燕一般,只是人多卻沒啥戰鬥力,
可今天見了,他心中不禁一凜。
這……當真是一支強軍,雖然未必比得上自己的大軍,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擊潰的。
在這森林山谷之中,想要把他們全軍擊退,只怕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我們將軍請賈逵將軍當面!”
山越軍一個小兵奔出來,朝著魏軍軍中喊道,他似乎一點不在意魏軍有可能的萬箭齊發,還在魏軍眾將的注視下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賈逵冷靜地從軍中大步而出,他自己舉著一面盾牌,身後的兩個士兵也各自持一面盾牌護衛,就這麽慢慢走出來。
山越軍中也是大旗一揮,一個老人緩緩踱步而出,慢慢朝賈逵靠近。
那個老人須發雪白,滿臉的滄桑之色,一條袖口空空,被風一吹輕輕飄蕩幾下。
賈逵見那老人只有一人出來,也扔下盾牌,叫身後的護衛撤退,朝老人大步走去,緩緩行了一禮。
“賈逵有禮。”
老人歪嘴一笑,笑的格外淒苦,讓人一看便心生憐憫,他咳嗽一聲,笑道:“賈將軍,這些日子打擾了,老朽特意來陪個不是。”
賈逵心中冷笑,臉上卻依舊平靜。
“兩國交戰,各為其主,也是尋常。
不知老人家為何要興不義之師,助紂為虐,阻擋天兵?”
老人微笑著點點頭,道:“也對。”
他轉過身去揮揮手,山越大軍立刻潮水般的分成兩隊,這手指揮軍隊的本事讓賈逵看了也自愧不如。
“今日是特意來給賈將軍陪個不是,焉敢再擋您去路,過去吧!”
賈逵愕然,完全不知道這老頭葫蘆裡賣的什麽藥,老人也懶得多說,直接大步走回軍中,賈逵往前追了兩步,喝道:“老人家,敢問高姓大名。”
老人默默無語,可片刻後,山越軍中升起一面大旗,那旗上竟龍飛鳳舞寫著一個“漢”字,讓賈逵看了不禁呼吸一窒。
漢……
好熟悉的旗子。
……
曹休在掛車陷入絕境,在朱靈的建議下,他開始走一條亡命之路——
不選擇後退,而是選擇繼續南下,去跟臧霸的殿後部隊會和。
臧霸極其悍勇,部隊的戰鬥力也在解煩軍之上,經過他一陣衝殺,還真的逼的解煩軍節節敗退,鄧艾見勢不妙,也趕緊收攏隊伍,以避免更大的損失。
“早就該和我合兵一處,他平靜江南!
文烈,你上次要單獨率軍南下,被我阻止,這次為何沒了勇氣,反而率部先走!”
渾身是血的臧霸像一座恐怖的雕像,他獰笑著抹去臉上的血腥,興奮地看著一臉茫然的曹休和朱靈。
曹休終於起了愧疚,他咬牙道:“是我膽怯,反而讓手下兒郎陷入重圍。
宣高,你年紀最長,現在怎麽辦,我和文博(朱靈的字)一切都聽你的!”
臧霸臉上微微露出幾分凶狠之色,他狠狠咬咬牙,道:“既然到此,便一往無前,我軍戰力遠在東吳之上,踏平江南,以戰養戰便是!”
“好!”一直話不多的朱靈也撫掌叫好,“宣高,就看你的了。”
臧霸放聲大笑,似乎回到了當年在徐州縱橫睥睨的盜賊時光,他眼中凶光大作,長刀一揮,喝道:
“我臧霸衝在最前面,文烈在後面督軍,曲長逃斬曲長,都督逃斬都督,我逃,便斬我!
文博督兩翼,防止有宵小偷襲,若有奸滑小人出工不出力,也斬不赦!”
說罷,他真的帶領親衛直接朝著解煩軍猛撲過去。
受到臧霸感染,又是深陷絕地,這些曹軍的精銳真的暴發出了一股恐怖的血勇,各個奮力向前,如一股鋼鐵洪流一樣朝解煩軍撲了過去。
解煩軍兵少,戰鬥力又不及魏軍,全憑著偷襲才佔據上風,現在魏軍三軍用命,解煩軍已經漸漸抵抗不住,開始不住的向後退卻。
“他們這是找死!”諸葛恪目眥盡裂,“公主,你且避一避,賊人已是困獸之鬥,等陸議將軍的部隊圍上來,我們便能把他們全都吃下去!”
看著潮水般的士兵在自己面前格鬥,孫魯班心中突然有了幾分縱橫天下的豪情。
戰爭的味道,真是遠比花香更好聞。
“聽我令,鄧艾殿後,我軍徐徐朝皖口撤退。”
諸葛恪剛道了聲得令,可隨即一怔。
“您是說皖口(今安慶),不是皖縣(今潛山縣)?”
“沒錯,這次大戰乃我孫劉兩家聯手抗敵,現在就看那個混帳的表現了。”
諸葛恪一怔,但隨即明白孫魯班口中說的那人是誰。
“您說是趙昊?”
趙昊連續攻破夏口、武昌,又殺入蘄春, 曹魏打破頭也想不到,他居然是演習給自己看。
孫魯班知道自己的解煩軍戰鬥力尋常,就算圍住曹休也很難成功,要麽呼叫父親調遣那些士族的部隊來支援,要麽就得想辦法求助於趙昊了。
她選擇了後者,而趙昊也真的來了。
“公主,趙昊怎麽會幫我等廝殺?”
孫魯班沒有說話,卻回憶起當時和趙昊的商議。
“為什麽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因為我除了北伐,還有一個追求。
那就是消滅天下的士族,讓這土地人人能種,讓這官人人能做。
我相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樣的世界,才公平。”
“你要是能殲滅如此大規模的曹軍,威望一定會到達頂點,到時候誰也無法阻止你身居高位——跟呂壹聯手,你足以讓所有的士族顫抖,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說來說去,你也是看上了江東的土地,想讓你將來一統天下的時候,推行新政能省好多麻煩,對不對?”
“其實就是這樣,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