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幽像一個木偶人一樣在床上發呆,趙昊推門進來,她只是木然看了看,臉上不喜不怒,
“拜托,上吊地又不是你,挨餓是不會餓壞腦子的。”
趙昊伸手在她腦殼上敲了敲,又拿起瓷碗舀了一杓薄粥送進她的口中,
程幽還是木然不動,讓趙昊心裡有點惱火。
明明你才是反派,怎麽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佔據了老子的床就算了,居然還讓老子一杓一杓喂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想吃肉。”
“啊?”
趙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程幽確實嘴唇微微動了一下,輕輕吐出這幾個字。
“吃肉?”
“我好久沒吃過肉了,想吃一點……求求你了。”
咳,年輕人長身體的時候嘛,還是要多吃一點蔬菜水果比較好。
看著程幽楚楚可憐的模樣,趙昊還真是找不到什麽借口拒絕。
正好夥房打倒幾隻倒霉的兔子,趙昊隨便烤了烤,把幾塊還有點血腥味的兔肉放到碗裡,哼著歌放到程幽面前。
“喏,兔肉,你該不會覺得兔兔這麽可愛,不能吃兔兔吧?”
趙昊的冷笑話沒有引起程幽的共鳴,虛弱的女孩抓起碗中烤的一言難盡的肉急匆匆地塞進嘴裡,半生不熟的肉讓她嚼起來很是痛苦,可她還是堅定地吞咽下去,絲毫沒有嫌棄趙昊的手藝。
“吃人家嘴短,你倒是說說怎麽現在雍闓還沒有出現?”
程幽抹抹嘴,認真地道:
“你很期待他們打過來嗎?”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早點把這貨打死,也好讓我放開手腳好好搞建設,
我和你們這些人不一樣,我的目標可是把交趾建成一個人人向往的好地方。”
程幽面色一暗,似乎認真思考了一番。
“步騭把雍闓騙了。
他在交州當刺史的時候,跟雍闓的關系還不錯,這次讓士燮出面,約雍闓來交趾,其實是抱著殺了你嫁禍給雍闓的念頭。”
“雍闓的部隊沒有水軍,長途跋涉翻山越嶺有他們受罪的了。”
趙昊捏捏下巴,調笑道:
“這才多久你就把你老板賣了,你們這些人來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沒有接受過什麽訓練,被抓之後應該堅貞不屈,說什麽也不招才對?
是不是本官的人格魅力實在是太強,虎軀一震你就受不了了?”
程幽難以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麽厚臉皮的人,
良久,少女才輕輕歎了口氣,才認真地道:
“讓我吃飽的人,就是我的主人。
他們也不會指望我有太大的忠誠,我們這樣的人,本來就應該是用完就拋棄的角色。”
“你父母呢?”
“都故去啦。
父親前幾年死在了合肥,去年娘親也死於饑荒,說來我還要謝謝您,
若不是你打敗吳侯,讓吳侯決定在孫夫人身邊安插一個校事,說不定我也要餓死啦。”
“去年?江東還會鬧饑荒?”
“江東貧瘠,鬧饑荒是正常的事情,
再加上戰亂不斷,糧食緊缺,我們這些螻蟻一樣的人不餓死已經是上天恩賜,再隨孫夫人之前,我都好多年沒有吃飽過。”
這特麽該死的亂世。
趙昊再次在心裡感歎。
後世富庶的包郵區,現在居然還被稱為貧瘠之地……
再加上孫權這哥們一直在懟天懟地,不跟外部勢力打就打內部的山越,大肆征發徭役之下,各種人造饑荒真是層出不窮,餓死個把人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以後跟著我混吧,我保證你每天……呃,每個月都能吃到肉!”
……
趙昊在交趾推行的改革一時間雞飛狗跳,
許多田莊大戶是趙昊的死敵,雍闓還沒來,他們就已經率眾造反,試圖把趙昊逐出交趾。
可趙昊早有準備,他之前就已經摸清了交趾各大豪族的底細,開始對這些冥頑不靈對抗時代的人進行定點清除,
“我佛慈悲,各位施主還是少增殺孽吧。”
每當這些世家呼朋喚友準備出擊的時候,總會有一個慈悲莫名的光頭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用有生皆苦的眼神看著這些芸芸眾生,
等他們罵罵咧咧喚他滾蛋的時候,光頭又會豎起手掌,很是痛苦的歎息。
“既然如此,貧僧冒犯了。”
康僧會不是趙昊印象裡那種被戒條束縛,什麽也做不成的愚昧之人。
他非常認同趙昊殺一人救萬人的理念,毫不猶豫甘當先鋒,在深夜出現在一個個試圖抵抗的豪門大院裡,對他們的家主展開物理超度,
僧會已經替趙昊接下了殘害士家的名號,自然也不在乎多殺幾個,
他堅信只要殺光了這些守舊者,就能在交州建立起一套嶄新的秩序,自然不會有任何後退的念頭。
意志堅強的人真的是非常可怕,僧會的武功高絕,除了虞翻很少有人能和他正面對抗,
就和他說的一樣,只要他耐心等待,總能找到下手的機會。
而且,新分到土地的寒門和百姓也被趙昊煽動起來。
他們深知要是趙昊敗了,自己剛剛得到的土地就會被奪走,這些擁有土地的人甚至還會遭到屠殺,
於是他們趕緊團結在趙昊的周圍,笨拙的拿起鋤頭和棍棒,在保衛家園的口號下加入趙昊背嵬軍的隊伍。
一畝地可以養活許多人……
為了活著,每個人都願意拚死一戰。
豪族們這才發現他們的對手是多麽的恐怖,明面上他們有無窮無盡的兵員,暗地裡又有恐怖的殺手,連帶他們內部都出現了分裂,
看到昨天還一無所有的黔首百姓分的土地激動地嚎啕大哭,豪族們的私兵也動了念頭,再也不願給豪族們當牛做馬。
“不能再這樣躲藏下去了!”
“是啊,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在一個風和日不麗的安靜夜晚,幾個碩果僅存的豪族壯士們激動地背誦著當年陳勝的豪言壯語,聲音卻低的要豎起耳朵才能勉強聽見。
才五六天的時間,交趾這些曾經風光無限的豪門望族就只剩下了這區區三家,之前雖然在士家的陰影下討生活有點憋屈,但好歹還能吃上飯,
但趙昊來了,直接把他們手上的土地全都分給了泥腿子,他們便不能忍了,
說什麽,也要跟趙昊討個公道。
“趙昊那廝也就只能再猖狂一時了!”
一個黝黑消瘦的中年人激動地喊著,他身邊一個青年文士趕緊一把捂住他的嘴,
“你瘋了,你也不怕把康僧會引來。”
“呸,我們足有百人,還怕一個禿驢!”
“你不怕?你不怕為何塗得滿臉鍋灰?”
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老實,這些讀過聖賢書的人都是如此。
他們還有百人,還有一搏之力,只要他們殺進驛館,殺死趙昊,交趾必然重新回歸大亂。
到時候以他們在交趾經營多年的人脈,很快就能東山再起,把這些企圖騎在他們頭上的泥腿子趕盡殺絕。
“趙昊不敬君子,天下無人不怨。
各位,聽我胡某一句,今日我們現在龍編城內四處放火,趙昊發現必然驚慌,等他派人救火時,我們就能從容殺入館內,一刀要了趙昊那廝狗命!”
胡铖不過是交趾治下的一個小地主,靠著好勇鬥狠才勉強闖下了一點點的威名,要不是幾大家都被趙昊一早端了,今天也輪不到他來說話。
碩果僅存的這些所謂豪族都沒了主心骨,倒還真被胡铖這振臂一呼給唬住了,雖然他們大多數人都不認得胡铖,可深恨趙昊之下,也盲從的決定跟隨胡铖行動。
“胡二哥說得好,我們都聽胡二哥的!”
“是啊,胡二哥勇猛善戰,不讓關張,有他出面,肯定能快速擺平。”
胡铖聽得眾人誇讚,一陣心花怒放,他費力的找了個土堆爬上去,在上面跳大神一樣的雙臂一震,似乎感覺到當年討伐黃巾時的曹操劉備也不過如此。
“各位鄉鄰,我們……”
嗖!
胡铖還沒說完豪言壯語,不知從哪飛來一支羽箭,在黑夜中如長了眼睛一般迅速洞穿了他的咽喉。
他瞪大了眼痛苦地晃了晃,難以置信的掙扎了幾下,似乎想把最後的豪言壯語傾倒出去。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豪邁,卻也是最後一瞬間。
我的媽呀!
剛才還熱血沸騰的眾人一陣嘩然,紛紛四散而逃。
“哎呦,各位交趾的父老,大半夜不睡覺怎麽在這荒郊野外聚會啊,這是準備出來喂蚊子嗎?”
趙昊邁著四方步,帶著他的衛隊悠閑地趕來,他手上還擎著一張弓,
膀大腰圓的龐會手持大刀,面無表情地一揮手,四面八方不知道鑽出多少士卒,火把衝天的亮光幾乎照亮了半個夜空。
被包圍了!
這些鐵甲戎裝的士兵是趙昊麾下精銳中的精銳,既然出動這些人,後果便可想而知。
“對朝廷政策不滿,我們可以談,可以商量,
我趙昊堅持以真理說服人,哪裡會如匪類一般濫殺無辜,諸位今天所作所為,讓我非常傷心啊。”
聽趙昊言語居然這麽客氣,幾個待宰的羔羊心中也升起一點僥幸。
難道,他要饒了我們?
“趙太守,我們今日是被胡铖這廝蠱惑,才……才在這裡聚集。
可我們聽他訴說,與造反無異,哪肯跟隨?正要出言呵斥,趙太守便降下天罰,殺了這廝,我們開心還來不及呢!”
“哇,說的我好感動啊,是真的嗎?”
“對對對,沒有半句假話,請趙太守明察。”
趙昊滿意的點點頭,滿臉堆笑道:
“看來你們願意聽我講講真理咯?”
“當然願意!我們最喜歡的就是真理。”
“嗯……”
趙昊一揮手,躍躍欲試的龐會立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吼。
“進攻,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