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比,現年三十三。你難以想象在二十三歲前,這位聞名西域的大漠刀客……他是個旅行商人,還是個賣駱駝的。會一手不錯的刀法僅僅只是為了能在這有些亂的西域商道上保住自己的商品而已。
西域的大漠並沒有統一的政權,而是由無數的部落構成。他出生於其中一個叫做土魯的部族,作為部族族長的幼弟,他的前半生可以說都是風調雨順,十六歲那年娶了部落裡最漂亮的女孩作為妻子,十八歲就成了一個可愛囡囡的父親。
他喜歡牽著駱駝,馱著一堆精致的小玩意兒到處旅行的感覺,同時他也很愛自己的家,很愛那個令他感到溫馨的部落。每次回到部族,將那些他從其他商人手裡淘來的、交換來的有趣的小東西帶回來,送給自己可愛的女兒還有那些調皮搗蛋的小子們,欣賞他們崇拜的目光就是他最大的樂趣。
而每當這時候,她的妻子看到他那孩子般的笑容都會吃吃一笑,然後給予他一個最溫暖的歸家的懷抱。
這一切美好隻持續到了他二十三歲。西域是很亂的,經常會有沙匪之類的無家可歸之人肆虐,可這些沙匪對擁有強大武力的土魯部落而言並不算多大的威脅。所以扎比亦很少擔心過某天自己回家時,會看到只有一堆被黃沙半掩的屍體和破敗帳篷的景象。不如說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幕。
所以當他親眼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絕望突如其來。
西域的大漠並沒有統一的政權,但是部落和部落之間卻存在這侵略和吞並。土魯部落被一個更加強大的部落吞並了。
男人被殺死,女人和小孩被掠走,一切都沒了。
即便扎比三年如一日紅著眼睛,如同惡魔一般屠盡了那個部族,一切也都回不來了。他的兄長早已死去;他的妻子不堪受辱選擇了自盡,可屍體未寒仍遭受凌辱;他的女兒在一次逃跑中被發現,活抽了十八大鞭,當晚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此,大漠上少了土魯這個部族,少了一個流浪四方的旅行商人,多了一個沉默寡言的西域刀客。
這就是扎比的故事。
當萊特直面這個成名已久的刀客時,他即便不知道眼前之人的故事,亦感受到了從面前的男人的故事中帶來的沉重壓力。
二人並不相識,亦不像柯洛爾和雷茲那樣年齡相近有著天才之間的共鳴,僅僅只是同樣愛用一柄長刀。
萊特看著面前的男人,握著刀柄的手不自覺地縮緊,隨後察覺到自己的用力過猛又微微松開了一分。
“我看過你的刀。”
本以為會是無言的一場血戰,面前的男人卻開口了。或許是出於對強者的尊重,又或者是刀客之間的惺惺相惜?萊特選擇了靜靜聆聽。
“你的刀,很美。”
扎比的聲音很低沉,也很厚重,當他稱讚萊特的刀時,有種莫名其妙的說服力。
以至於原本沒有這樣感覺的萊特也略微愕然:“我的刀,很美?”
刀法是為殺戮而生,就和其他的兵器殺法一般無二,這樣的東西,怎麽可能會和美扯上關系?
扎比繼續說道:“那一刀,讓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妻兒。我也有過一個女兒,如果她平安長大,大概也和你差不多大了吧。”
如果平安……
這意味著沒能平安,或者無法知曉是否平安。僅僅從這一句話中,萊特就感到了一陣從心底湧出的悲哀。
“你的刀,是生者之刀,所以,
很美。”扎比搖了搖頭,古銅色的臉上充斥著一種厭惡:“而我的刀,是死者之刀,所以,很醜。” 這沒頭沒尾的話觀眾聽了一臉蒙圈,就連萊特自己也是雲裡霧裡的感覺。可等到扎比揚起刀刃,那如濃稠又泥濘的刀意指向萊特時,他忽然間就明白了扎比的意思。
那泥濘的並不是泥漿,而是凝結到如同泥漿般粘稠的血氣。
“來吧,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刀。”
扎比的這句話,即是二人戰鬥開始的哨聲。
嗡——。
萊特的長刀是卓越品質的武器,其鋒銳和堅固程度早已不是正常武器可以比擬,起碼是遠超萊特所處境界所該持有的刀刃。相比之下,扎比手中的大曲刀看起來就仿佛一個用了許多年的鐵門板,任誰都能看出材質的粗糙稀爛,可二者相觸,萊特武器的優勢一下子就被抹平,萊特手中的長刀仿佛發出了痛苦的悲鳴。
一觸即分。倒不如說是萊特條件反射往後跳躍了一段距離。
只是初次接觸,萊特就知道對方的刀意並不僅僅只是濃稠到極致的血腥之氣而已,被層層的血的泥漿掩蓋起來的,是悲哀、絕望的死氣。厚重的死氣讓人直喘不過氣來。
扎比再一步踏前,那門板般的曲刀緩慢被他平常至極地使用著,沉悶的一刀劃過一個圓弧,仿佛死神的鐮刀。
萊特同時一刀斬出,錯開了扎比的位置,激發了迅捷狀態,眨眼掠至扎比之後。大曲刀無論是攻擊范圍還是威力倒要遠超過他的長刀,但其缺點也是十分明顯,威力有余,靈活不足。
他揚刀即要斬開扎比的後背,然而再那之前,揮刀半空的刀卡在了半空一般,萊特的本能讓他強行將這一刀收了回來。
而這時候扎比才緩緩轉過了身。
剛才那一瞬間,萊特的眼中閃過了虛幻的錯覺,他被那大曲刀攔腰斬成了兩半。他渾身的細胞都在警告著,警告他——再先前一步,就會死。
觀眾們發出了不滿的罵聲。
“喂,說好的幻影狂刀呢?這刀法換我上我也行啊!”
“萊特,幻影狂刀?快個**的幻影,狂個蛋子的刀!我只看到了一個慫的一批的沒膽崽子!”
“滾回家吃奶吧!”
扎比看著如臨大敵,身軀微俯,額頭冒著細汗的萊特,說道:“年輕人,的確該要珍惜生命。”
他又踏前一步:“這個世界已經瀕臨死亡,就像我的人,我的刀一樣,乍看之下還在那裡,可實際又有誰知?你聽這些人,他們早已瘋狂了,這是瘋狂之前最後的絕唱。”
他的聲音依舊聽不出波瀾,可這一次卻讓人感到了苦澀:“其實,我又如何不是呢?”
他就那樣隨意地拖著刀,一步一步走近,可萊特卻窒息了一般一動不動。
“年輕人,挑戰死亡,挑戰絕望吧。”
又是一刀,這一刀,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彩,那刀芒似乎連同沉重的空氣一起壓向了萊特。
他舉刀相迎,無數的斬擊迎上了扎比閑庭信步般的一刀刀。
長刀嗡鳴呻吟的聲音直達長空,仿佛禽鳥在啼叫,可最終,卻是萊特率先抵擋不住,噗嗤一聲吐出血來,被一刀擊飛,倒在了擂台上。
哐當一聲,在絕對的實力差下,萊特緊握於手的長刀脫手而出,落在了擂台上。
“我看過那場的勝負。”扎比停止了前進,說道:“撿起你的刀,你的刀應當不止於此。”
萊特的視野漸漸染上一層紅色,他沒有回應扎比的話,只是緩緩站了起來,拾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