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潮這麽一說,席間各人的反應不盡相同。
孫思邈偏過頭來看了余潮一眼。
牛進達顧著喝酒吃菜,卻豎起了耳朵。
張其文和楊重兩位則頗有興致地盯著一眾士紳。
士紳們交頭接耳者有之,故作淡定者有之,也有人不屑一顧。
不過,沒有任何人無視余潮所說的話。
很明顯,大家都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秦興家這貨還在試圖挑起大夥對余潮的同仇敵愾,只見他拱了拱手,才道:
“余公子,我們知道你家裡有娘親要奉養,又是從外地遷來華原,平時花費想必很多,我們都理解的!”
“不過,煤炭商號這一攤子,我等出錢又出力,所分幾何?你倒好,一張嘴就是兩成份子!我等實在有點吃力啊!”
“不過畢竟你才有蜂窩煤的技術,你吃兩成份子我們可以理解,但有一點,楊勇這個人委實霸道了一點,他不僅獨攬生產事宜,除了你們兩家的家奴,連我們這些合夥的都不準……”
楊勇,也就是楊重的獨子,楊大方的父親,余潮按照輩分得稱呼他一句伯父的,是余潮把楊勇拉上了華原煤炭商號這條船。
楊勇一聽頓時感覺不對勁,他從一開始就被余潮拉進這個商號,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心裡都門清,一看這架勢,忍不住站了起來。
不過還沒等他說話,余潮卻一頓杯子,打斷了秦興家的廢話連篇,道:
“所以,你到底準備幹嘛?”
秦興家看了一眼眾人,大家幾乎都微微點頭,他頓時充滿了信心,大聲道:
“余公子!我們既然是合夥人,那理應有權利知道蜂窩煤的生產流程!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是所有人的意見!”
話音剛落,一眾士紳頓時群起響應。
“對!”
“就是,憑什麽把我們擋在外面!”
“這裡面門道可就大了去了,我們不知道作坊如何生產,這其中的成本是多是少,還不是楊勇一個人說了算!”
“……”
一切都明白了。
華原煤炭商號成立之初,余潮就規定了,蜂窩煤的生產技術仍由他一人掌握,由楊勇負責落實。
楊勇這個人,其實沒有多大的能力,但勝在老實聽話,不僅聽余潮的,更聽他父親大人的,楊重很有遠見,早就打定主意要和余潮搞好關系,是以他當時遠在外面,也寫書信回來叮囑楊勇不要辜負余潮的一番心意。
在楊勇的主持下,蜂窩煤的生產作坊簡直如鐵桶一般,楊勇以余楊兩家的家奴擔任生產流程上的關鍵位置,剩下的就是是簽訂了長期雇傭關系的工人,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外地人,薪資也遠超當地水平……
這樣一來,對蜂窩煤覬覦已久的士紳們屢試屢敗,他們根本沒辦法滲透進作坊,甚至不知道幾個作坊的具體作用,其中哪個又隱藏著真正的技術。
比之更讓他們不滿的是,楊勇不僅把作坊和技術藏得緊緊的,還插手商號的銷售、進料、財務等方面……
也就是說,華原煤炭商號雖然是合夥型的,但余潮在其中掌握了太多權利,這讓士紳們無所適從,也沒辦法獲得更多的利益。
如此,士紳們只要有人一帶頭,當即合起夥來,趁著今晚的宴席就比宮來了。
瞧他們這嘴臉,大有一言不合就一拍兩散的氣勢——士紳們也不是白給的,他們已經掌握了所有銷售渠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
楊勇畢竟只是一個人,余潮又是一個甩手掌櫃,自然會被士紳鑽到空子了。 不過,這對余潮來說根本沒啥。
“呵呵!”
余潮笑了一聲,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才道:
“我先回答你們剛才那個問題吧,我為什麽要獨拿兩成的份子?”
“因為!”
“老子願意!”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一眾士紳們頓時嘩然,尤以秦興家最激動:
“余潮!你這是什麽意思,沒有我們,你生產出來的蜂窩煤能賣出去一塊嗎!”
余潮當即罵道:
“滾犢子玩意!給臉不要臉是不?當初怎麽說的,現在以後就得怎麽辦!”
“合起夥來欺負我年輕是吧,大不了我不賺這破錢了!”
士紳們一聽,頓時楞了一下,然後紛紛大怒,你說不乾就不乾啊,我們投進去的錢就不是真金白銀了?!
一大群人拍桌子的,大聲嚷嚷的,甚至有挽起了袖子的……
場面一時間非常混亂。
砰!
哢!
嘶!
關鍵時刻,是牛進達發飆了,這位可是身經百戰見慣了生死的大將,還是那種猛將,一掌拍下,實木做的桌子居然應聲而裂!
然後,就是所有人倒吸的一口涼氣,包括余潮在內——真見鬼了,這一掌要是拍在人的身上……
牛進達牛眼一瞪,喝道:
“怎麽著?想動粗啊!余潮是某的子侄輩!”
士紳們噤若寒蟬,其中挽起了袖子的那幾位,更是被嚇得差點鑽進桌子底下了。
孫思邈來了一句:“誰敢打了余潮,老夫第一個不放過他!”
這下好了,士紳們徹底慫了,姓牛的雖然有一身蠻力,但他們也並不怎麽懼怕,畢竟這個莽夫好歹是朝廷官員,不太不可能亂來的。
可孫思邈不一樣啊!
別說是華原了,在關中乃至整個大唐,上至皇帝下到百姓,誰不認識孫思邈?
而且孫思邈已經不止神醫的身份了,名正言順的堂堂開國郡公啊!
如果被這人說一句自己是一個道德敗壞的壞種,別的不用說,在華原肯定是混不下去了。
哦,還有張其文和楊重這兩個陰惻惻的家夥,一言不發,那眼神卻甚是陰險的樣子。
想到這裡,一眾士紳終於徹底清醒了,他們才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余潮這小子居然不聲不響的,有了這麽多靠山人脈!
本來在他們看來,余潮和這幾位關系雖然好,但也沒好到如此地步的,可事實讓他們絕望了——這個余潮,屹然成了華原縣的一霸!
氣氛一度很尷尬,雙方都沉默著,余潮就不用說了,既不會先退一步,也不會仗勢欺人,士紳們則是騎虎難下,又沒辦法就坡下驢。
良久之後,終於有一個老頭子站了出來,這老家夥叫司馬其,家族裡有人在朝廷擔任要職,司馬家在華原可是一個枝繁葉茂的家族,這也讓司馬其在這個圈子裡聲望頗高,分量不小。
只見司馬其拄著拐杖,大聲道:
“余公子,其實這是個誤會啊!”
余潮:“ENNNNNNN……晚輩願聞其詳?”
這麽一說,氣氛頓時一松,雙方都知道對方想幹什麽了。
司馬其:“怎麽說呢……問題就在於作坊那邊報上來的數目,去年的時候生產成本是一個比較高的水平,今年開始卻大幅度變少了!”
“所以啊,某些人就拿這個做文章!當然了,也怪我們一時糊塗,才被這一小部分人蠱惑了!”
余潮沉吟了一下,道:
“哦!原來如此!這其中是有原因的,所謂萬事開頭難,作坊剛開始生產的時候,業務流程都不熟悉嘛,所以就有了浪費,但這點浪費又何足掛齒?”
司馬其:“原來如此!余公子果然是個講究的人,這點浪費是情理之中,卻難得余公子和楊勇能如實報帳呢!”
余潮:“老前輩說笑了,這不是我們的責任嗎?要不然,倒是我們真對不起諸位了!”
司馬其:“哈哈……”
余潮:“哈哈……”
這一老一少,簡直是商業互吹的典范,都把對方捧得高高的,唯恐互相傷害來著。
其實很正常,大家都是奔著賺錢去的,如果沒到最後的地步,實在沒必要扯破臉皮。
余潮雖然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司馬其這個老頭子活得久,但這點情商還是有的——他完全可以一意孤行,重組一個煤炭商號,但如此一來, 就太過霸道了。
好不容易互相吹捧完,司馬其又道:
“諸位,既然這個誤會是由我們造成的,我們自然得給余公子一個交代!老夫提議,當即召開股東大會,罷免秦興家在商號的一切職務,並由商號公帳以原價贖買回此人所有的股份!”
秦興家一聽就炸了,顧不得仍然虎視眈眈的牛進達,跳腳道:
“什麽!我不同意!你們這是在出賣我!余潮!你敢……”
話音未落,楊重已經忍不下去了,親自動手,帶著兩個衙役,夾手夾腳把姓秦的擒住丟了出去。
楊重一去一回非常快,拍拍手道:
“沒人打擾了,諸位可以繼續了。”
這一繼續,果然沒有任何人有異議,大家都認可了這個處理辦法,至於原來屬於秦興家的股份,就得以後再計較了了。
今天雖然不能讓余潮這小子吐出一點東西,估計以後也沒希望了,但把姓秦的推出去做了替罪羊,還可以瓜分這廝的股份,也算是有所收獲了——蚊子肉再小,它也是肉啊!
司馬其想了一下,乾脆好人做到底,對余潮道:
“余公子,誤會澄清了,帶頭鬧事的人也處理了,不過這還是不夠!那麽,老夫有言在先,余公子要搞仙種,你盡管說一個價,老夫保證沒有二話!”
其他士紳心裡大罵這老東西不要臉,這是打算舔到底了啊!
不過,他們也不肯落後,爭先恐後地認購余潮的三大糧,仿佛定少了都是不給余潮面子似的。
至於余潮,當然是來者不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