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潮的開門見山，讓李明有點意外和措手不及。

　　李明本來還以為自己和長安縣令那一套說辭，已經把余潮母子倆糊弄過去了，畢竟這對母子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或者說連想都不敢想……

　　不過這也不錯，既然把事情攤開了，很多事就沒必要瞞著裝著了。

　　李明便道:

　　“老夫受命於人，倒是理應走這一趟，不過老夫覺得，就算他肯見你們，現在也不是好時機，對你們更沒什麽好處！”

　　余潮也感覺很意外，沒想到這人比自己還要直接，沉默了一會兒，道:

　　“謝謝老丈關心，家母病重，小子雖有辦法籌集救命的錢，但時間上可能來不及，唯有出此下策而已，至於其他的問題，倒是照顧不到了！”

　　余潮嘴裡說是下策，心裡卻不以為然，對他來說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多一條路，老娘的小命就多一份希望。

　　李明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懂裝懂還是真正懂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暗示道:

　　“你要找的那個人，遠在天邊也近在眼前，每天忙得連吃飯都顧不上，你就這樣去找他，恐怕不妥！再說了，我得明白告訴你，我也沒資格去見他，我只能把你的事情轉告給他的身邊人！”

　　聞言，余潮心中一動，試探道:

　　“身邊人?可是他的正室夫人?”

　　李明:“……”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嘴撕爛，怎麽就鬼使神差地把情況都給這小子交代了！

　　李明連忙試圖轉移話題:

　　“你誤會了，老夫是說……”

　　余潮彎腰抱拳行禮，道:

　　“老丈，小子並無任何惡意，你大可不必介懷……小子早就說了，什麽東西都不重要，我隻想救我娘而已！”

　　“要不這樣子吧，我們來談個交換?”

　　李明楞了一下子，道:“什麽交換?”

　　余潮沉吟了一會兒，道:“我需要一筆救命的錢，想必夫人也需要一份清靜吧?！”

　　聞言，李明頓時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這小子會提出這麽一個交換！

　　余潮這小子雖不知詳情，但也肯定明白自己要找的那個人，身份地位絕對不低，如此一交換，從長遠來說是血虧的啊！

　　想到這裡，李明也不得不懷疑余潮的用心了。

　　這貨到底是說真說假?！

　　不過，顯然李明對這個提議非常動心，沒等多久就追問道:

　　“你確定?你怎麽保證拿到錢就離開長安?你娘親那邊能同意嗎?”

　　余潮:“所謂兒大不由娘，再說見一面本來就難於上青天，我們孤兒寡母的，只求活著罷了！”

　　“至於保證，我沒辦法保證，也不會在短時間內離開長安！”

　　“總之，如果夫人能成全，我就不會主動找他，也不會讓我娘去找他！”

　　李明盯著余潮在黑夜裡仍然明亮的眼睛，卻委實沒辦法判斷這小子的誠意，最後隻好道:

　　“既然如此，老夫便把你的要求轉告上去，至於成不成，就不是我的關系了……對了，你要多少?”

　　余潮豎起一根手指:“一千貫！”

　　李明:“……好，我知道了，先告辭！”

　　說罷，李明讓余潮在自己家裡等著，便動身找正主去了。

　　李明從西市積善坊開始，幾乎穿過整個長安城，費了不少時間才來到地方，進了門等了一會兒，才見到正主。

　　這是一位衣著打扮非常簡樸、身材卻顯得消瘦的女子，盡管如此，只看她那雍容，便也知道此人不簡單。

　　雍容女子坐在上首，素手輕輕撫著光潔的額頭，輕聲道:

　　“何事?”

　　李明一個激靈，連忙把自己的姿勢調整得更加端莊，近乎苛刻，才道:

　　“回大小姐的話，老奴這番回來是因為余潮……”

　　李明好不容易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匯報完畢，渾身上下卻濕透了，他在這個女子面前那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不止是因為她的真正身份，她還是家裡的大小姐，地位一直與其大兄現任家主不分上下。

　　雍容女子聽了，沉默了一會兒，問:

　　“你覺得他如何?”

　　李明斟酌了好半天，才敢小心翼翼地道:

　　“其他老奴是不知的，不過今天傍晚時分才發生的當街救母之舉，現在已成西市的一樁美談了。”

　　雍容女子:“……既然如此，便成全他吧！不過，他要多少?”

　　李明連忙補充道:“一千貫。”

　　雍容女子:“……算了，我拿三百貫給你，你轉交給余潮，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至於此事就不用再提了！”

　　“是！老奴明白了！”

　　李明說完，心中著實不忍，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區區一千貫，大小姐一時之間卻拿不出來！

　　李明，乃至這個家族，其興衰一直都是和大小姐切切相關的，余潮老娘雖然已經年老色衰，但始終是一個隱患……

　　雍容女子又吩咐道:

　　“多事之秋啊！此事既不成，你須得注意安撫一下那個小家夥，別讓他鬧起來，明白嗎?”

　　李明:“是是是，老奴保證不讓他添亂！”

　　……

　　余潮在李明家中等了許久，越來越不耐煩，心煩意亂，恨不得下一刻就飛到醫館去。

　　李明回來了，還帶回來一架馬車，這是裝錢用的——三百貫銅錢，分量可不輕。

　　李明找到余潮，一指馬車:

　　“喏！這三百貫你先拿去用吧，這是大小姐的一點心意！至於其他的，暫且擱置……”

　　余潮:“……”

　　這是什麽意思?

　　不是說交換嗎?

　　余潮覺得自己的開價並不貴啊，對方家大業大是肯定的，區區一千貫就能打發一對孤兒寡母，何其省心省力?！

　　這什麽大小姐不肯出一千貫，又拿出三百貫心意，到底幾個意思?

　　余潮死活想不明白，隻好放棄徒勞之功，對李明道:

　　“那好，大小姐的心意……”

　　李明連忙糾正道:

　　“注意你的稱呼，於情於理大小姐可不是你能叫的，你該叫夫人！”

　　余潮:“好的，夫人的心意，我領了！李老丈，小子還有事，先走一步?”

　　李明:“去吧去吧，老夫讓馬車隨你去。另外有什麽事忙不到的，也可以回來找老夫。”

　　余潮:“好啊！小子就不矯情了，有事一定請您幫忙！”

　　說罷，余潮轉身上了馬車，讓馬夫趕緊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