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余燼之國》第208章 言尤
  已經無數次夢見過這個場景。

  大火滔天,男孩在夢裡迎著黑油之潮倒在風裡,屋簷下傳來鈴鐺清脆的聲音,火海中摻雜著人血的紅,就連古銅鈴鐺上都沾染了斑駁的紅色,門被突兀地撞開,他回過頭,看見老人滿身是傷。

  從那一刻起男孩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那是他最不願意去回想的記憶。

  那是久遠的過去。

  那是不可凝視的深淵。

  是禁忌之語,是超脫現實的真理。

  從那以後,世界便開始化作混亂。

  這座破落小屋的屋簷不是很高,門檻附近豎著一根粗糙的手杖,不遠處的地面上幾根木樁被潦草地擺在一起,幾隻白色的雀鳥落在木樁上跳動,牆壁灰褐而破爛,窗台上用瓦盆種了一棵雜草,看起來就像隨手從牆角拔起來的,在午後淡淡的陽光下這一切都顯得那樣腐朽而古老,而西澤能感覺到有什麽氣息,一股神秘而蒼老的氣息,這種氣息盤旋在木門之前,隱約勾勒出某種詭異的幻象。

  那幻象似乎是某個自己熟悉的人影。

  時間已然來至午後,西澤拿出最近新買的一支懷表看了看時間,太陽被籠罩在陰雲裡,冷風拂面,懷表的時針穩穩指向【一】的位置,遠處鍾樓恰在此時剛好發出轟隆的鍾鳴聲,言氏的目光有些恍惚,他站在門前,眼裡浮現起一抹追憶。

  “打聽了一路,終於找到這裡了,”西澤拉下面罩,呼出一口白氣對言氏說,“這裡的老人姓言,和你說的一樣。”

  聽到他的話以後言氏試探著伸出手,卻又停在了半空,他遲疑著思考,內心前所未有的掙扎,瞳孔深處的紫光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在緊張,西澤看得出來,而那抹紫光應該是他情緒波動越大就越明顯。

  鍾聲響了很久才終於停下,當最後一聲鍾鳴落下時言氏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我其實感覺不要去見他比較好,”言氏忽然對西澤正色說道,“這也不是緊張什麽的,說實話我很想見他,但......我現在好像還不太有這個相應的資格。”

  西澤的兩隻胳膊環抱起來,就連莎爾都不禁為之迷惑:“為什麽?你在來的時候沒有考慮到這個因素嗎?”

  “當然沒考慮到啦,我只是很著急,”言氏哈哈地撓了撓頭,但他的笑容卻掩飾不住那沉重的落寞,“也許是冷靜下來了吧,現在我感覺自己真的不太配見他,因為有很多事我還沒做到。”

  “比如?”西澤認真地問。

  “你如果這麽問的話就涉及到我們言族內部的啦,”言氏笑笑,“這件事在當年雖然轟動了整個震旦帝國,但在皇帝和仙師的巧妙運營下,現在已經幾乎沒人記得那件事了,就算知道也不能提起。”

  言氏說:“因為那些自稱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已經被皇帝抹除乾淨了。”

  這句話聽起來很熟悉,聽到這裡西澤默默地捏緊了手裡的懷表言氏在說的情況和他太相似了。

  “不過既然我們是朋友的話,那就多少給你透露一些吧,”言氏站在午後的風裡,雖然話題很沉重,但他臉上的笑意卻愈發輕松,“我和他當初有兩個約定,是離開時約好的,第一個是我要在震旦帝國好好活下去,當時朝廷剛剛為言族平反,皇帝親自從震旦帝國王都派人接我回去,我雖然有著皇帝的庇護,但想動我的人依然在暗處蠢蠢欲動,甚至數量不少。”

  他說:“他們想讓言家滅族絕後,謀劃讓言族消失在震旦帝國境內的人太多了,因為是言族。”

  西澤愣了一下,因為這句話裡所透露的信息實在讓他有些詫異言族被滅族?朝廷平反?絕後?

  漸漸地有什麽東西清晰了起來,言氏這個名字的意義,言氏,言的姓氏,言族。

  “但如你所見我還是安安全全地活下來了,”言氏對西澤伸出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圈,頗為自豪地展示了一番才開口繼續說道,“我覺得自己的本事還挺大的。”

  “那第二個呢?”西澤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我不太清楚,如果不願意說的話你也可以......”

  “第二個約定是,我要讓言族重新振興起來,”言氏打斷了他的話直接說道,臉上的笑意顯得那麽沉重,“雖然是很了不得的目標,但我已經有規劃了,先從起步開始,當然具體內容不能透露,因為我們這裡可是有外人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彌修,後者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也不是沒有絲毫反應,她默默轉過身,無聲地消失在了空氣裡,下一刻她出現在附近的幾個木樁旁邊,認真地打量起了面前這幾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存在的雀鳥上。

  西澤的表情略微變化了幾分,聲音都降了下來:“我還以為彌修和你是一起的。”

  “當然是一起的,”言氏驕傲地挺了挺胸脯,“從皇帝決定讓我成為東方使者以後,她就是皇帝派來我身邊的守護神。”

  “是影衛,”就在這時彌修在不遠處幽幽地開口道,“請不要再念錯了。”

  “是是是,影衛小姐,”言氏敷衍地答應道,“不過講道理的話我還是蠻喜歡她的,如果她不是被皇帝派到我身邊的眼線的話。”

  這次彌修沒有說話,她蹲在木樁旁邊,似乎就連空氣都冷了下來。

  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沉下來,言氏抬起頭,剛好感覺有幾滴雨水落在自己的臉上。

  流風四起,攜著讓人發抖的寒氣,西澤默默地將口罩裹了上去,在看見莎爾小口地呼出熱氣搓手時他搖了搖頭,脫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了後者的腦袋上。

  “要走嗎?”西澤對言氏問。

  後者似乎也處在相當艱難的掙扎之間。

  可雨就這樣下了起來,幾乎只是扭個頭的功夫,石磚鋪就的地面上就已經響起了劈裡啪啦的聲音,最高處的鍾樓漸漸隱匿在了陰雲裡,就像被一點點吞噬。

  西澤默默地帶莎爾走到了屋簷下,這棟屋子很破,但避雨還是多少可以做到的。

  言氏站在雨裡,聽見鋪天蓋地的雨聲打在石磚和瓦片上,飛鳥早就離開,彌修縮成小小的一團,周圍卻有一層透明的空氣將她罩在裡面,所有雨水在觸碰到薄膜的一刻就沿著外壁滑落。

  “喂,你們幾個,”就在這時,一個老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起兩扇木門打開的聲音,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內,看到他的一刹那言氏的眼裡就溢出了淚水,淚混在雨水裡,完全看不出任何存在過的痕跡,這位老人扶著門,對四人和藹地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話,請進來吧。”

  西澤坐在火爐前,看著昏黃色的火苗在碳塊上冒出微紅的火花。

  屋頂不斷傳來雨的聲音,雷鳴在風裡轟隆,幾道電光掃過窗外,留下一閃而逝的黑影。

  “謝謝你,”言氏坐在火爐旁的矮凳上,兩隻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裡,一會兒放在腿上,一會兒又插在口袋裡,視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裡是好,最終他只能低下頭,對老人道謝,“謝謝你收留我們。”

  “不用謝,我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麽多人了,”老人無聲地笑笑,“謝謝你們讓這裡變得熱鬧了一些。”

  西澤用余光打量著在灶台前不斷忙活的老人,白石城裡的所有人都說老人瘋了,可現在西澤面前的卻分明是個正常的老人。

  他和莎爾都沒有忘記在二人離開那天被風浪淹沒的呼喊聲。

  可言氏並不知道這麽多,此時的他只顧著滿世界打量這個小屋子裡的一切,這是很普通的一棟屋子,要說和其他地方唯一不怎麽相似的地方就是這裡很破,牆角落灰,天花板上的白漆掉成一塊一塊,看樣子這個小屋同時兼具了臥室廚房與客廳,緊挨著牆壁的地方是一張床,床上鋪著灰褐色的被子,看起來不是很保暖,但很乾淨,火灶是土堆的,緊靠著另一端的牆壁,火舌在其中噴吐,鐵鍋上澆了熱油,熟油炸響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和雨聲默契地融為一體,厚厚的報紙堆在床邊,一個玻璃杯放在床頭,水壺在地面上放著,裡面的水已經不知道冷了多久。

  整個屋子都給人一種陰鬱整潔的怪異感覺,地面也被掃得乾乾淨淨,老人身上的衣服很老舊,而且補丁很多,即使是在火灶前他也時不時地哆嗦一下,看樣子冬天對他很不友好,言氏看著他,幾次都張開了口,但最終都沒能吐出任何聲音。

  “這是你的家嗎?”西澤低聲地問。

  “不是,”言氏搖了搖頭說,眸子裡流露出幾分哀傷,“那時候我們住的是正常屋子,最起碼不會挨餓受凍。”

  他看著面前這個由炭塊燃起的火爐,咬了咬牙:“在我離開以後他居然住在了這種地方......”

  西澤沒有接話,這種時候有些話最好還是讓言氏自己想清楚。

  “雖然不是貴重的東西,”老人翻了翻鍋,然後盛出來了一盤冒著熱氣的脆油魚餅,雖說是魚餅,但其實是用面做成魚的形狀,在其中塞進一些糖果甜食,豆沙巧克力之類的居多,然後放在鍋裡炸烤,“如果不想吃的話,也可以放著。”

  他的目光從四人身上掃過,無聲地笑了起來:“你們看起來是四個旅客啊,最起碼衣服可名貴到本地人都買不起。”

  西澤的視線幽幽地定在了言氏身上,而言氏則臉不紅心不跳地接話道:“嗯,我們是旅客。”

  言氏離開時大概十歲,時隔十年,老人認不出這個曾經在自己身邊和自己一同生活了近乎一年的孩子倒也正常。

  西澤心想:但你這麽慫著把自己當個陌路人是不是也太奇怪了啊?!

  言氏明顯注意到了西澤的目光,他歪了歪嘴角,勉強做出一個毫無問題的手勢。

  “才不是毫無問題吧!”西澤感覺自己差點就把這句話當場喊出來了,就在這時他注意到莎爾的視線一直停在老人剛剛端來的脆油魚餅上。

  老人也注意到了,於是對莎爾微笑道:“可以哦。”

  莎爾和西澤對視了一眼,西澤長出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在這之後她才怯怯地伸出手,因為屋子裡並不算暖和,所以魚餅涼的很快,她兩隻手抓著一隻魚餅的兩邊,小口小口地咬了起來,就像松鼠一樣。

  “我也要,”彌修忽然對言氏說。

  “你想要就自己拿啊?”言氏正在自我感傷,忽然被打斷了自然有些不爽。

  “幫我拿。”彌修伸了伸胳膊,表示就算把胳膊完全伸開魚餅也和自己差了差不多一個拳頭的距離。

  “你好好好......”言氏無奈地幫她拿了一塊遞在手裡,“記得認真吃完。”

  “嗯,”彌修拿著魚餅,臉上的神情似乎柔和下來,不知道是不是言氏的錯覺,他仿佛看見彌修淡漠的臉上露出了類似幸福的表情。

  西澤看著莎爾咬出魚餅內的豆沙醬,微微笑著拿出手帕,為她擦了擦臉,老人看見這一幕,也不由得對他感慨道:“孩子你真是細心啊,讓我想起來以前。”

  “以前?”言氏連忙搶在西澤之前開口問道,“老人家,你叫什麽,你是一直一個人住在這?”

  “我,叫言尤,”老人的語氣很淡,淡得像是灰色天幕下的海潮,“以前我不是一個人的,有個孩子和我一起住,我對他也像這個孩子對這個姑娘一樣,細心認真,生怕他出一點事。”

  西澤看向言氏,後者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後來他走了,於是就剩下我一個人了,”言尤垂下眼簾,情緒低落了許多,“他走了之後世界都顯得那麽空蕩蕩的,我一直在等他,所以每個禮拜我都會穿上我以前和他在一起時經常穿的衣裳,去碼頭,去看從船上走下來的每一個人,但他一直都沒有回來。”

  言氏抿了抿嘴唇,問:“那您想馬上見到他嗎?”

  “馬上?不,”言尤搖搖頭說,“他在那邊很不容易,我只希望他能照顧好自己。”

  他看著言氏,蒼老的臉上泛起笑意:“而不是像你們一樣,迷糊得在這種雨天只能縮在我這種破地方躲雨。”

  老人說:“我希望他能好好的,這樣就足夠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