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克沒有說話,他的呼吸已然變得沉重起來,渾身的血液灼熱得像是岩漿,隨著沉重的呼吸,身上的肌肉群也開始彼此起伏,黏在身上的血液迅速乾涸,猩紅色的蒸汽罩在渾身,博爾茨躲在遠處看著摯友的這副模樣,滿臉都是錯愕——他從沒見過莫扎克的這種姿態。
呼吸。
雷光。
雨絲。
烏雲。
一道光影掠過,就連雨絲都來不及反應,只在濕氣中留下生冷的空虛。
劍鋒和多梅甘爾的右手斬合在一起,魔力迸發出來將天地間此刻所有的魔力都燃燒殆盡,陣陣音爆自虛無中爆發幾乎連世界之靈都開始哀嚎,但卻無法對多梅甘爾造成任何威脅。
“你就要力竭了,”多梅甘爾依舊是那副輕松的語氣,就像是閑話家常一樣,“不說些遺言嗎?”
他這麽說著,可莫扎克的嘴角卻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
有什麽不對。
多梅甘爾立即意識到自己似乎忘了什麽人。
莫扎克睜大了眼睛,劍刃迸發出熾熱的光芒,他大聲地喊道:“博!!爾!!茨!!”
“收到。”有人輕聲地回應。
在黑暗中,無數密集的咒法悄然貼合在多梅甘爾附近。
“你們到底在想什麽?”多梅甘爾向四周探了視線,語氣變得古怪,“在你們這麽拚命阻攔我的同時,國家上層的那些權貴卻在一邊痛飲美酒一邊撫摸著侍女美豔的身子,這是輪亥的國度,這是兩個世界,你們的世界與他們的世界並無交集,為什麽要這麽拚命地保護那些人。”
“這種事我當然比你這個怪物了解啊,在我們這麽拚命的時候聖學院那些頭子卻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打盹呢,說不定手邊還擺著一碗葡萄,你他媽的知道我現在多想睡一覺嗎?!!我在海上的雨裡等了自己的任務目標等了三個小時,可最後這個世界卻告訴我你白等了,你知道我有多崩潰嗎?!!”聽了多梅甘爾的這番話以後莫扎克拚命地嘶喊道,他從沒有像今天這麽肆意狂妄,頭髮散在半空,狂亂得像是古老傳說中的魔神,又像是個普通的瘋子。
“但即便是這樣兩極分化的世界,也不是你這種怪物能踏足的——”
他手中的斬骨長劍再度向前一分,終於,多梅甘爾表面如硬玉般的白骨顯現出了微弱的裂痕。
熾熱的魔力自地底湧動出來,那是博爾茨引以為傲的地火之術,兩條黑炎的狂龍自地面探出龍首,狠狠地將多梅甘爾推到了半空。
多梅甘爾伸出手,輕易地就將其中一隻狂龍化作了魔力的碎片,地面上的博爾茨身體猛地一歪,鮮血從嘴角溢出,可他還是堅持著操縱另一條巨龍。
“你們的魔法對我無效,我清楚製導術運行的每一條血管,也知道製導術的破綻,你們的魔力就像蒲公英一樣脆弱,我讓它消散他就會消散,”多梅甘爾懶得驅散第二條狂龍,乾脆直接開口問道,“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即使是在這般喧嘩的世界裡他的聲音也依舊能清晰地傳達到二人的腦海裡。
“送你到你該去的地方,”博爾茨看著莫扎克這副淒慘的樣子,一時間覺得好笑,居然就這麽直接笑了起來,他看著天空中的多梅甘爾,忍不住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我其實從一開始就在想了,明明那時遊輪距離王都不過一公裡的距離,為什麽達裡瓦爾那樣的大人卻需要坐船?”
多梅甘爾眼中的幽火一下子熱烈起來,他迅速揮手拍散炎龍,這個一直以來都淡然如骨的怪物終於第一次露出了緊張感。
但還是晚了。
燈塔的光照耀在夜空中,將濃厚的雲層照耀得一清二楚,連絲絲破滅的煙塵都映在光裡。
與此同時足足三千萬朵火蘭鶴自燈塔的光裡綻放出來。
地面上的莫扎克終於沉沉地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一次呼吸間。
火蘭鶴在半空中化作了盛大的焰浪,洶湧的潮火對著莫扎克湧來,他無力地癱在原地,正在他準備拚上最後的魔力立起斬骨長劍時,博爾茨卻從一旁猛地過來擋在他的身前,一道堅冰般的圓盾憑空立起罩在二人周圍,抵禦了聲勢浩大的氣浪與數不盡的混水煙塵。
焰浪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在一切緩緩平息之後,博爾茨解除了圓盾,和站起的莫扎克一同望向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樣的碼頭。
燈塔也破損大半,露出其中錯雜的鋼筋與白色的灰土。
但光明依舊。
火蘭最大的作用並不是對多梅甘爾造成傷害,而是破壞整個碼頭為中心八百米以內的所有陸地,以確保多梅甘爾能百分之百落在海裡。
“你說這次學院那邊該怎麽圓?”博爾茨望著空蕩蕩的碼頭,就連厚重的陰雨雲層都被這次爆炸清得一乾二淨,他抬起頭,正好看見烏雲散盡,黯淡的天幕露出清晰的星辰與弦月,“這次真的是要了我的半條命。”
“煉金術師們在碼頭上進行危險的實驗,實驗出現失誤,巨大的爆炸將碼頭橫掃一空,”莫扎克呲著牙,感覺肩上痛的像是要裂開,但他還是笑著,“我的半條命也徹底搭在裡邊了。”
反正什麽事總會有煉金術師背鍋。
“那個骷髏說他是多梅甘爾,”博爾茨問,“你信嗎?”
“如果真是多梅甘爾的話,那我就相當於把祖師爺暴打了一頓,”莫扎克摸了摸自己的白銅劍鞘,輕聲說道,“這把劍跟了我也真是受累。”
“那你到底信不信啊?”博爾茨嘟囔道,“我跟你說我反正是信了,他那隻手拍到我龍頭上的時候我那一瞬間就感覺自己身體裡一半的魔力都被抽走了, 世界之靈的溝通也被阻斷,那些火蘭鶴要不是提前有所準備不然我還真造不出來那麽多。”
莫扎克聽著再熟悉無比的碎碎念,右手輕輕握住劍柄,對自己的摯友說道:“我想歇會兒了。”
“啊?”博爾茨又驚又懼地說,“可不能睡,一般你這種情況睡了就醒不過來了啊,別睡別睡。”
“那就聽你的吧。”
莫扎克打了個哈欠,默默地將劍鞘收在了腰間:“走,回學院再睡。”
博爾茨看著他的背影,連忙吃力地站起來,拍拍衣服說道:“等等我,我看天象現在應該才兩點鍾,要不咱們再熬熬,熬到六點去吃早餐吧?怎麽樣?”
莫扎克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慎重地說:“可行。”
遠處平靜的海面上,一片黑色兜帽的破布在浪潮中漂浮,而後緩緩浸入了海底,再也沒有浮上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