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偌說著把一個熱乎乎的手爐放到他手裡,冷冰冰的雙手瞬間被溫暖,甚至感覺有些燙手,但衛華焉隻緊緊抱著沒有說話。
“阿郎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即使被病痛如何折磨,他都是暖如春風,每次寒毒發作痛不欲生時,他都咬牙堅持,還笑著對我們說他沒事,讓大家別擔心。那時的阿郎雖然弱小,但他就像春天的太陽,是和熙的,溫暖人心的。可是自大魏被滅,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國家被人霸佔,所有親族被人屠殺而無能為力,他就像困在籠子裡的困獸,不止心在滴血,他生命也在滴血,甚至一度都差點活不下去,還是稽老趕得及時救了他一命。後來也是因為有了您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小郎,阿郎是愛您的,只是他不善於表達,又因為經過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就變了許多,但愛您的心是沒有一點改變的,您是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您不要埋怨他對您如此苛刻,每次看到您那麽辛苦,那麽拚命,他都是遠遠的看著,一看就是大半日,只要您被罰了,他都是整晚整晚的睡不著,這次也是,要是沒有阿郎的準許,老奴又怎麽敢獨自過來看您呢?”
衛華焉接過他遞過來的半隻還熱乎著的燒雞,機械的一口一口啃著,耳邊是他絮絮叨叨的聲音,思緒卻瞟到好遠的地方。
記得第一次見到五叔是他五歲時辰的時候,那是他還是高高在上萬人追捧的金枝玉葉,他自小便得皇祖母和皇舅舅的喜愛,每年的生辰都不回公主府,都要在皇宮裡操辦,那次也不例外。
那是一個孱弱的瘦條少年,十二三歲的模樣,皇祖母告訴他,那是他的五舅舅,已經快要十五了。而現在,他喚他五叔,他喜歡這個稱呼。
雖然那時的衛華焉很小,很多的事情都不會在他小小的大腦裡存留太久,但那天的情形卻清楚的印記在了他的腦海裡。
他記得,他有了位五舅舅,很瘦弱,但他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彎的像是新出的月牙兒,裡面盛滿點點璀璨的星光。他的五舅舅長得很好看,皇室中人都沒有不好看的,他的表兄弟姐妹們都是拔尖的美人,但沒有一個有他舅舅那麽好看,當時他剛開始跟著先生啟蒙,還不認得幾個字,不知道如何形容,只知道五舅舅就像是落入凡間的仙子。他知道仙子,因為皇祖母身邊的嬤嬤常常給她講那些仙人們的故事,皇祖母也供奉著菩薩仙人,在他淺淺的認知裡,仙人就應該長得如五舅舅般漂亮。
那是他此生的最後一個錦繡堆,過了不久,他的生活就像是夢幻的泡泡被敲碎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過去種種,就像是他夢中的景象一般,那麽不真實。但時不時在夢中出現的那熊熊烈火和一顆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告訴他,那不是夢,是真真切切的生活,提醒著曾經的他是多麽的幸福,提醒著他,他身上背負著什麽樣的使命,那是他慈愛的母親,那愛與他鬥嘴但每次都讓著他的二哥,每當他調皮犯錯都要訓斥他又愛摸他頭的大哥,還有微微一笑就好看得不行的姐姐,還有皇祖母,皇舅舅——,
所有所有他的親人們,他的夢裡偶爾那幸福中又變得撕心裂肺的痛苦生生的折磨著他,一天天一年年,周而複始綿綿不絕——
衛華焉在阿諾絮絮叨叨中回過神來,眼中刺骨的寒冰慢慢消融殆盡,回復如平時的一汪幽灘。
他把手中熱乎乎的暖手爐丟還給阿諾,現在的他,不需要這微弱的溫暖,
他要時刻記著這刺骨的寒冷,時刻提醒他要保持清醒。撿起披風抖開披在身上,抬腿往洞外走去,對於他的寡言,阿諾已經習以為常了,抱著他不要的暖手爐忙跟了上去。 *
時間很快滑過整個嚴冬,來到次年二月,梁武帝的大選也到了尾聲。
“娘娘,魏夫人選的這些人”阿蘭翻著手中的畫冊,不知該說什麽。
楊氏微微一笑,道:“把我們挑出的人選與魏氏挑出的人選統統給陛下送去,這些以後可都是他的人,也要他親自過目不是!”
“是!”阿蘭應了一聲,收起畫冊剛要退下,又被楊皇后喚住了。
“等等,還是本宮親自跑一趟吧!”
阿蘭一愣,忙低頭應了聲是。
皇后鑾駕,當然是前呼後擁,氣派十足,到了禦書房門口, 讓人通報,就靜等梁武帝的召見。
禦書房內,梁武帝手中朱筆正快速的在一摞摞奏章中批閱,就聽殿前大太監張安通稟皇后覲見。
梁武帝一楞,他這禦書房,皇后很少踏足,倒是魏夫人經常來送個湯呀點心呀什麽的。
梁武帝放心手中的朱筆,揉了揉有些發漲酸痛的眼角,淡淡的道:“萱。”
張安躬身退了出去,片刻領著楊皇后走了進來。
“妾參加陛下,陛下萬歲!”
“皇后起身吧!這個時候過來找朕,是有什麽事嗎?”梁武帝走過來牽起楊皇后的手,兩人相攜走到上首落座。
“是有些事要耽誤陛下一些時間!”楊皇后笑著對阿蘭招招手,阿蘭會意的把自己抱在懷裡的畫冊輕手輕腳的放在帝後面前的案榻上,低頭躬身退到一旁。
“這是什麽?”梁武帝並沒有翻看,而是挑眉問道。
“這是妾與魏夫人精挑細選出來的秀女,妾覺得這次秀女整體很是不錯,特別有幾個長得國色天香的娘子,妾都特意留意了,但陛下還是自己親自看看吧,畢竟妾說了不算,還是以陛下的喜好為主!”
梁武帝接過她遞過來的一摞畫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這是你專門挑選出來的?梓童真一點不嫉妒?給朕選了這麽多美人!”
楊皇后也似真似假的嗔了他一眼,抱怨了一句:“這有何區別?一個美人與十個美人對妾的影響不都是一樣的?何況妾身為一國之母,天下女人的表率,怎能做出爭風吃醋那等小氣舉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