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在軍帳內席地而坐,面前擺著案幾,開始有兵卒捧上酒壇和肉脯。林祈年抬手製止“剿匪事宜緊急,我們還是直接談公事,無需搞這些酒席宴飲。”
陳光耀笑著勸道“林將軍遠道而來,我自然要盡賓主之誼,你身為客,當然要客隨主便。”
林祈年冷淡地揚起手“不必,我們不是來做客的,不要上酒菜,隻談公事,談談你們對於賊寇的了解。”
陳光耀還要再勸,可一看林祈年油鹽不進的樣子,看樣子是不給面子了。這家夥果然是個多面人,當初在九曲關做客的時候,那迎來送往的嘴臉還歷歷在目。
他隻得悻悻地說道“許將軍,你一直在三縣帶兵剿匪,你給林將軍講講這些山匪的情況。”
席上一名將軍拱了拱手,面向林祈年說道“林將軍,鳳西境內大大小小總共有十幾夥山匪。但真正稱得上規模的,只有五夥,他們全都分布在岱縣、徐縣和越河縣,在越河縣有兩夥匪徒,張繼和弓小婉,張繼……”
林祈年神色有異,這位許將軍停止了講解。
“弓小婉,這是女匪,還是取了個女人名字?”
“啟稟林將軍,這弓小婉是個女匪,但將軍千萬不可輕視,此女麾下雖不過百余人,但她武功高強,手段強硬,我左毅衛有幾名小將都折在她的手上。”
陳光耀面色不善,朝這許將軍使了個眼色,可能是責怪他泄露得太多。
林祈年揮了揮手”無妨,你繼續講。”
“張繼麾下有七百人,佔據地龍嶺,經常跑到越河邊上攔截商船,此人手段殘忍,但凡被他劫掠的客商,無一人能夠生還。”
“徐縣也有兩夥匪徒,余增桑和杜漳,余增桑的麾下有一千多人,杜漳麾下有五百人。要是論起好勇鬥狠來,余增桑還在張繼之上,此人九歲時就敢殺人,而且喜歡吃人,還偏愛吃年輕男女,徐縣百姓聞之色變,畏之如虎狼。”
“岱縣較大的山匪有一個,名為龐倫,麾下有六七百人。此人原本是個秀才,屢試不第,糊裡糊塗被一幫匪徒拉入了夥。此賊膽大包天,竟然自建國號為唐,在盧龍山稱帝,乃是朝廷頭號通緝的大敵。”
林祈年聽完之後,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多謝許將軍為我解惑。”
陳光耀趁機說道“既然公事已畢,那就上酒上肉,我等與林將軍開懷暢飲。”
偏偏林祈年就不肯賞他這個臉,在案幾上攤開雙手說道“我與陳將軍雖然同朝為將,但咱們兩個是有過節的,你別告訴我你沒有懷梗在心。既然你看我不順眼,何必強顏歡笑,逢場做戲,咱倆各自安好便可。”
陳光耀咬牙顫抖著手掌,險些從桌子上拍下去。眼前浮現出他在九曲關做客時,林祈年歡宴笑臉捧著酒壇倒酒的情形。此時此刻,昨日重現,只是客主易位,這林祈年襟危正坐,不苟言笑,更讓他覺得可恨。
他的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酒桌上相逢一笑,可泯恩仇,何況只是一些小恩小怨,今晚一場酒過後,你我還是異性兄弟。”
林祈年嘿笑一聲反問“喝一頓酒就能散去恩怨了?你是在騙自己還是騙我,你要是真的相信這話,那就說明你是真傻,你若是拿這話來誆我,本人絕不可能輕易上當。”
他左右看了席上的諸將一眼,這些人表情不善,看起來陳光耀的禦下之道還是不錯的。他從酒席上站起來,管崇豹和趙獨也站起等待主公發話。
林祈年對陳光耀和諸人說道“時不我待,本將就不在此處盤桓了,立刻前往各縣剿匪,希望陳將軍的糧草能夠跟得上。”
他領著兩人轉身走出大帳,陳光耀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長立而起,拔出腰間的劍,將自己面前的案幾喀嚓一劍斬成了兩截。
林祈年卻突然折返回來,掀開簾子說道“陳將軍,既然左毅衛負責供應軍需,先為我軍趕製七天的乾糧,把我們的戰馬喂飽,再派輜重隊攜帶一個月的糧草跟上。”
陳光耀尷尬地握著劍站在席上,隻好又尷尬地點了點頭。
林祈年由衷地伸出大拇指稱讚”好鋒利的快劍。”
等陳光耀發出哼聲時,林祈年已扔下簾幕離去,陳光耀本想狂怒地再斬一劍,想了想剛剛的窘態,也隻好悄麽幾兒地把劍刃插回了鞘中。
林祈年所部在豐縣左毅衛大營進行了補給,討要了兩輛牛車,又討要了幾個空箱子,不顧陳光耀的再三挽留,連夜出發。
冬季夜風獵獵,嶺南冬日雖無冰封之凍,卻也冷得料峭,林祈年的鐵甲被寒露沾濕似重,更顯得夜色漫漫。
為了減去馬上的困意,他和身邊的管崇豹和趙獨談論起剿匪事宜來,不是為了問策,只是為了解悶。
“你們兩個說說看,這鳳西五大匪的實力排行如何?”
趙獨反應慢,被管崇豹搶了先“要論實力來看,余增桑當居首位,張繼居第二,弓小婉居第三,龐倫居第四,杜漳居第五。但若按照氣勢來論,那龐倫當居第一,都敢建國自稱皇帝了,當真是大大的反賊。”
林祈年笑道“管崇豹分析得沒錯,如果讓你們來領兵剿匪,你們會選擇先從誰開始下手“
管崇豹半低著頭,抿著嘴巴,顯然是在猶豫。
“沒關系,盡管說,說錯了我也不會怪罪。”
“啟稟主公,以屬下愚見,應該先朝那個聲勢最大的下手,膽敢稱帝造反,剿滅後將他的頭顱送往雲都,這可是大功一件。然後再從最弱的下手,一個一個將他們剿滅。”
林祈年笑而不言,扭頭去問獨眼“獨眼你呢”
趙獨智商較低,沒有想到林祈年會問自己,錯愕片刻後才說“我覺得崇豹說的,挺有道理。”
林祈年頓時有種聰明人的優越感,笑著說道“我們來推理預測一下,如果我們先平了稱帝的龐倫,或者向最弱的下手,會不會驚動其余的賊寇。他們會不會向強者聚攏,如果他們凝聚在一起結成同盟,要想剿滅他們,勢必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管崇豹頓時明悟,點頭說道“還是主公想得通透,我們欠考慮了。”
“你們不是欠考慮,而是思考的方法不對,你應該代入敵寇的立場來想問題,問問自己,如果我是其中一支土匪頭目,同行被滅,我應該何去何從”
“至於那個龐倫,只是個逗比,最後消滅他又有何妨”
管崇豹撓了撓頭盔,不解地問道“主公,都比是啥意思”
“就是二百五的意思。”
管崇豹在馬上發出了嘿嘿笑聲,引得趙獨也笑了起來,不過這家夥的笑聲太過恐怖,就像某種磨牙的野獸,把路途林中的飛鳥走獸驚飛逃竄。有些甚至飛到了弦月上,呼扇著黑色的的翅膀,來回盤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