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雲嫣已經泣不成聲,她伏在馬上輕輕地搖頭,哽咽地流淚道:“不,我不走!”
“快走!“
張客卿揮起劍在馬臀上拍了一記,馬兒吃痛,撒開了蹄子奔跑,很便把竇雲嫣的哭聲帶到了遠方。
張客卿沒有回頭看,他隻注視著敵人來的方向,雙手拄著劍,眼睛堅定地望著夜幕,看著遠處微弱的火點逐漸明亮接近。
嗒嗒的馬蹄聲像狂風一般襲來,張客卿把手中的劍高高舉起,對著這些黑暗中的凶手,毫無畏懼地衝了過去。
追兵的進程隻被阻礙了一小會兒,刀劍聲激烈地響起,等到聲音停下來的時候,張客卿的屍體已經被踩在了馬蹄下。
夜幕中的半面將軍冷冽地對著前方一揮手:“繼續追!”
竇雲嫣神情悲傷,心中絕望,身邊的死亡給她造成的悲傷早已戰勝了對未婚夫的恐懼。她一個害怕黑夜的女孩兒,從來沒有離開過父母身邊,從來沒有脫離過仆人的照顧,此刻卻一人在夜色中奔波逃命。
她剛才想過回去和張叔一起赴死,此刻卻堅定了逃亡的信心,她不是憐惜自己的命,她只不過是去盡自己的責任。為了這樁婚姻,竇府四百多人都死在了越河縣,相比之下,她的不幸福又算得了什麽。
她心中已經將自己完全舍了出去,管他林祈年是不是粗魯的武夫,也管他是不是殘暴不仁的屠夫,就算他長得鬼面獠牙,就算了性情暴虐,她也願意忍受。她把自己當成一個工具,要用自己的身體,來替死去的竇府冤魂們報仇。
天漸漸亮了,她騎著馬兒奔跑在一望無垠的大地上,親眼目睹了從昏暗到光明的全過程,太陽仿佛從她的身旁升起,照射在她凌亂的發鬢上。她奔波了一夜,頭腦依然清醒。
她的目標是安曲縣,那裡有林祈年的兵馬,只是這樣。
她回過頭來看時,身後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排模糊的黑點,這些黑點正在逐漸地擴大,她知道這是追兵在和她拉近距離。
這馬跑了一夜,她騎馬的技術又不太好,被賊兵追上是遲早的事情,可前方卻依然看不到任何希望。
竇雲嫣焦急地拍打著馬兒,眼中滲透出焦急,回頭去看,那些追兵已經在她的幾裡之外了。
這可怎麽辦,難道自己就這樣香消玉殞在這荒野中了嗎。
前方遙遠的地方似乎起了風沙,大地的盡頭有塵土卷起,就像是江河大潮時卷起的潮頭,煙塵的最前方,是什麽在快速向前?
竇雲嫣興奮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忍住了自己想哭的衝動,她看到的是齊頭並進的騎兵,他們如同快速推進的牆,身披鐵甲的鋼鐵之牆。
竇雲嫣看到了希望,她盡力地抽打著馬匹,盡力地去接近這些騎兵。
她在即將接近騎兵的時候,又盡力地勒住馬匹。騎兵隊的將軍身穿鐵甲,在距離她十幾丈遠的地方舉起手臂揮下去,所有的馬兒就像無形的力量拉住了一般,全部都停了下來,依然還保持著整齊的隊列。
遠處的追兵停了下來,半面甲將軍惱火地把馬鞭投在了地上,調轉馬頭對眾人下令道:”收兵,回去!“
竇雲嫣打量著為首的將軍,這人是個中年的漢子,面孔有些冷酷粗糙了些,但還不算很難看。她已經不在乎對方長什麽樣子,只要他叫林祈年這個名字就行。
她輕輕地捋了一下自己的發鬢,自然流露出門閥千金的端莊儀態來,微微頷首問道:”哪位是林將軍。“
那中年將軍笑了笑,粗聲說道:”這裡沒有林將軍,我是林將軍麾下偏將周處機,敢問小姐是……“
竇雲嫣微微抬高了下巴,用略顯矜持的神情說道:”我是林將軍未過門的夫人,竇雲嫣。“
周處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不由得多看了竇雲嫣幾眼,她雖然穿著丫鬟的衣服,風塵仆仆,釵橫鬢亂,沾著塵土的長發在風中飄搖。但仍然難以掩蓋出塵的美貌,還有落落大方的儀態。這樣氣質與美貌並存冰雕玉琢的美人兒,也只有世代公卿的府第中才能養得出來。
”下馬!“
周處機帶領眾兵卒齊齊下馬,單膝跪在地上抱拳:”末將周處機,奉林統領之命,特來迎接夫人!“
竇雲嫣微微頷首:”請將軍帶路,護送我前往曲門。“
周處機站起後,立刻半低著頭,不再去看竇雲嫣的臉,反而去看竇雲嫣身下的馬,這馬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周處機立刻把自己的馬牽了過來,把竇雲嫣攙扶下馬說道:”夫人的馬已經疲累,請換乘末將的馬。“
他立刻蹲趴在地上,把自己當做上馬石。竇雲嫣猶豫了一下,才輕咬著嘴唇踩著周處機的肩膀,翻身騎在了馬上。
”列隊,出發。“
周處機伸手一揮,騎兵齊齊向兩邊分開,竇雲嫣騎著馬緩緩地行進在最前方,周處機帶著眾騎兵與她相隔一丈緊墜在身後。
竇雲嫣略微有些遺憾,雖然這位周將軍的相貌離他想象中的夫君相差太遠,但也算在可接受的范圍之內。誰知道林祈年長什麽樣子。
她隨即自苦地笑了笑,說過已經不在乎姓林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了,就算對方醜陋凶蠻到無法直視,她也忍著便是。
不過,這林祈年帶出來的兵倒是不一般,令行禁止,如臂使指,果然是值得父親器重的人。
……
鹿鳴山大營的後方,林祈年穿著淺色袍子蹲在地上,身邊是武備司的魏鑄星和墨跡,三人正在琢磨如何對掌心雷進行改進。
姚子政氣喘籲籲地從橋上跑過來,他雙手支撐著膝蓋彎腰在林祈年身邊喘氣說道:”我的主公哎,你怎麽還在這兒,送親隊伍馬上就要來了,你就算不讓我們搭設婚房,你自己也得捯飭捯飭吧,這讓竇府的人看見了,不是認為咱們在戲耍人家麽?“
林祈年站起來拍了拍手說:”我本來就沒打算娶竇信的女兒。“
姚子政長長地歎氣:”你不打算娶人家,為什麽不早說,再說這可是皇帝下旨賜的婚,你若拒婚,那就是欺君。“
林祈年轉身看了他一眼,直接了當地說:”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有應對的方法。“
”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