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男女是平等的吧,男人死了老婆可以再續弦,女人死了丈夫為什麽就不能再找男人。況且家人離世,他們都會轉世投胎,到另一個世界生活,這邊兒發生的事情都跟他們沒關系了。父親會投胎變成小孩,然後他長大成人,娶老婆成家。他已經忘記了上輩子的事,也不會在乎姨娘跟了誰,嫁了誰,是吧”
“可是,”妙之還是無法接受哥哥的觀點“教書先生都說了,女子要從一而終,好女不侍二夫,女人若是改嫁,便是失德不貞,不是好女人。”
林祈年頓感無語,安曲王請的是什麽教書先生,這不是坑自己嗎?他更覺得遺憾,沒能參與到妹妹的成長教育中來,若是他自己來教,絕對能教出自由思想的新女性,最起碼也能喊出造反有理,弑君無罪的口號。
“沒必要,丈夫在世的時候,當然白頭偕老是好的。但姨娘她還年輕,你總不能讓她一人孤獨終老吧。”
妙之瞪大了明眸拽著哥哥的袖子辯駁“誰說她孤獨了,她不是還有我嗎?不是還有你嗎?”
林祈年抬手在她的腦門上鑿了一下“兒女是代替不了丈夫的,你明不明白?”
“總之,別信教書先生的話,也別擔心姨娘因為有了別人而不要你,反而……,我問你,容晏他爹平時對你怎麽樣?”
“當然,對我可好了,我想要什麽他都給,背地裡想著法兒逗我開心,還費勁逗娘開心。但現在我知道了,這種好是別有用心。所以就覺得他特別討厭了。而且哥哥,他還經常說你壞話。”
“是嗎?”林祈年眉頭一皺,凝神豎起耳朵傾聽“他說我什麽壞話了。”
“我悄悄告訴你,他當著我娘的面兒說你離經叛道,行事極端狠辣,遲早會禍國殃民。”
“別聽他胡說八道。雖然我跟他不對付,但姨娘跟他的事情,我是不反對的。況且在這樣的時代裡,像他這樣甘心情願的舔狗鳳毛麟角,姨娘跟著這樣的男人,等於是煥發了第二春。而且安曲王的樣貌,的確是比林倫長得帥。”
林妙之怒瞪哥哥“你竟敢直呼父親的名字,真是大逆不道!”
林祈年慌忙舉手投降“好吧,我以後不直呼了。”
妙之的想法得到了細微的轉化,好像不那麽抵觸了,小腦袋靠著哥哥的肩膀說“可我以後該怎麽辦?”
林祈年低頭憐愛地看了妹妹一眼,說“如果你覺得跟他們住在一起不舒服,那就跟到哥哥身邊來,跟我住。”
林妙之不舍地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吧。娘離開了我她會傷心的。”
小孩子的想法跳脫得很,她突然追溯回到剛才談過的話題,追著林祈年問“哥,你說你帶著前世的記憶,對這輩子,對我,還有我娘,死去的爹和家人是不是不會很親,因為你什麽都經歷過了,覺得他們是白撿的一樣?”
林祈年吃驚地看著妙之,很為妹妹的奇想感到驚奇,她竟然能想到這一點?這還是個孩子嗎?
“剛出生和小的時候是這樣。”林祈年突然覺得跟妹妹說這些很痛快,當然對著空氣宣泄想法也很痛快“那時候以為自己什麽都清楚,把自己當做一個過客,用超然的目光看待這個家,看待周圍的一切。直到災禍臨頭,家中遭受大難,我才發現所謂的過客,所謂的前世記憶,不過是遙遠的夢。我是林家的兒子,我的命運和家人纏繞在一起,這才是真的。”
聽到林祈年的回答,林妙之的表情看上有些失望,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失落,溫柔地問道“怎麽了?妙之?”
“我以為你能放棄報仇呢。”
“我當然不會,”林祈年握著他的小手說“生我者父母,養我者父母,難道十月懷胎,九年養育,還不足以讓我拚盡一輩子為他們報仇雪恨嗎?”
“哥,”林妙之低下頭嚶嚶地說“娘告訴我仇人是誰,是江太師。有許多人說,江太師比皇帝還厲害,反對他的人都被車裂拉殺了。哥,我不想讓你被車裂,你想想看,胳膊腿被人給拽開,那得有多疼。哥,我不想讓你受疼。”
林祈年低頭去看妙之,看到她的淚珠兒吧嗒吧嗒地掉在了手心裡,他緊緊地摟著她的頭,把揉進了懷中,心中像刀絞般疼痛。仿佛看到妙之被胡思亂想折磨,仿佛看到自己被麻繩捆住手腳,被五頭畜生拉著撕裂身體,姨娘和妙之站在人群外觀刑,她們互相捂著雙眼瑟瑟發抖,這是多麽慘痛的記憶。沒有了自己,誰來保護她們?
他揪著自己下巴,眼睛通紅地凝出笑容“不會,哥哥不會死的,我要保護你長大成人。”
也許是情緒太過激動的原因,林妙之激烈地咳嗽起來,臉色開始漸漸泛白。她用手掌捂著自己嘴巴,在手掌心咳出一團殷紅的小花。
林祈年慌忙抱起林妙之,往軍營那邊跑去,他柔惜地對懷中的妙之問“怎麽回事,最近沒有喝藥嗎?”
“喝了呀,”妙之失去血色的白嘴唇嘟囔著回答“雖然藥很苦,但我每天都在喝。”
林蘇氏和安曲王、容晏他們已經在軍營邊的橋頭等待,林蘇氏的臉頰通紅神情忐忑,等看到林祈年抱著妙之從林中出現,她的忐忑被擔驚所取代“年兒,妙之她怎麽了?”
林祈年走近他們,表情柔和地寬慰她“可能是長途跋涉累著了身體,剛才咳了點兒血,回去繼續用師父的藥方煎藥,不會有什麽大礙。”
這是林妙之從娘胎裡帶來的不足之症,當年師尊辛辰子在山上診斷,林蘇氏懷胎受涼奔波,直接動了胎氣,所以妙之從生下來便有寒虛之症,無法根治,需要長期藥養。
就算林祈年軍營裡什麽都齊備,但也不是養病的地方。他暫時不能帶給妹妹安定,她只能跟著姨娘回安曲王府去。
對於林蘇氏和安曲王之間的關系,林祈年隻字未提,臉上也沒有表現出來。他把虛弱的妹妹抱緊了王府的馬車中, 轉身放下簾幕。
“哥。”
他回頭掀開車幕,看著妙之愈顯白皙的臉,心中愈發不忍。人生就是這樣,選擇一條道路,就要拋棄很多東西,比如眼前的親情和安逸。
“今天我們說的話,不要告訴別人。來,拉勾。”
他把手臂塞了進去,不想讓妙之看到他臉上的難受勁兒,隻感覺妙之軟綿綿的小手牽著他的手指說“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妙之松開了手,林祈年心裡斷了一根弦,他神情淡定地站在姨娘和王爺面前,作揖說道“妙之我已經把她勸了過來,姨娘和王爺不必擔心。”
他又鎮重地向安曲王行了個禮“王爺,妙之給你添麻煩了。”
安曲王慌忙回道“小子,你這樣說就見外了,本王這輩子最喜歡的就是女兒,可惜不能如願,只能借妙之來寄托這點兒失落。我是真心喜愛她。”
林祈年笑著點了點頭,安曲王除了三觀陳舊他不能苟同外,真的沒有任何讓人詬病之處,妙之暫時托付給他們,他很放心。
他和容晏再次向姨娘和安曲王拱手道別,安曲王捏著姨娘的手扶她上車,姨娘的手像觸電般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拒絕。她偷偷回過頭來年兒,發現他臉上竟然是鼓勵的笑容。林蘇氏的眼角沒由來的一酸,扔下簾幕捂住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