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短短幾十步,褚門健的手裡已經收了五六件衣服,團在了手裡,笑著對林祈年說:“每年上山就一天時間,我給師兄弟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沒什麽大不了。”
竹舍下方懸空,隔離竹林地下的潮氣。他們拾階而上走進屋內,裡面環境清幽雅致,有用竹子編制成的衣筐和陳物櫃,連竹床的床面都用竹子編織得很細密。
褚師兄把被褥從陳物櫃中掏了出來,鋪在了竹床上,乾得很熟練,就連姨娘想上去幫忙,都被他憨笑著推掉了。
林祈年站在他背後想,褚師兄有做丫鬟的潛質,誰要是做了他婆娘,想必是很幸福的事情罷。
他把褥子的每一個角都打理得很順暢,褥子上沒有任何褶皺,好像生怕把林祈年給硌壞了。他轉過身來對姨娘和林祈年說:“竹林前的空竹舍很多,你們可以分別住兩間,屋裡都有褥子和被子。”
褚師兄輕松地拍了拍手:“既然已經安頓好你們,師兄我就先告辭,待會兒還要洗衣服,哎?林師弟,你的衣服好像髒了?沒有換洗的衣服嗎?沒關系,我馬上去給你找一件來,你把它換下來我給你洗洗。小姨娘,呵,男女授受不親,你的衣服我就不給你洗了。”
還沒等林祈年拒絕,這位熱情的褚師兄已經樂呵呵地抱著一堆衣服出門去了。
門輕輕地被掩上,林祈年終於可以自由充裕地打量這樣一間竹舍,他不用擔心死亡,也不用擔心會遇到未知恐懼,三天來的逃亡奔波讓他和姨娘身心俱疲,現在隻想什麽也不乾,就和姨娘靜靜地躺在竹床上,享受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他抬起頭來,看到姨娘的眼睛裡閃爍著同樣的光,她臉上浮現出清麗笑容:“年兒,姨娘現在哪兒也不想去,也不想和你分開住,我們今天晚上就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她的話,有太大歧義。
林祈年的臉忍不住發紅,說起來自己的這位姨娘才十七歲而已,跟自己只差八歲,還好沒有到青春期發育階段,不然超尷尬。
褚師兄已經推開門走進來,手裡果然拿了兩身細麻服,非要林祈年當場給他換了,他隻好羞澀地要求兩人到門外避一避。
“換好了。”
褚師兄把他的長衫和褲子都搭到肩膀上,活像個客棧的小二,笑意殷切地說:“林師弟,一路旅途奔波,你就和小姨娘在竹舍裡好好休息一天,晚飯待會兒我給你們送過來。”
他弓著背走到門口,回過頭來說:“林師弟,記住今天這個日子,等你以後下山,每年都必須在今天回來記載俗世見聞行止。”
“嗯,好的,我記住了。”
……
竹舍裡終於還原了清淨,他和姨娘躺在竹床上依偎在一起,本想能睡個好覺,但兩人似乎誰也睡不著,眼睛直盯著竹舍的編制屋頂。雖然驚濤駭浪已過去,但心中波瀾仍舊未平靜,這兩天發生的一切都歷歷在目,把半生的苦難都濃縮在了一起,滅門之仇不能忘,救命之恩更不能忘。
戰死在十八裡灘上的恩公,還有南城門牆根下專管疏通糞道的老皂吏,他們都是林家的恩人。
如果自己日後下山能功成名就,一定要查清楚恩公的身份來歷,如果他有後人的話,也一定要澤福他的後人。
天色將暗,竹林被秋風吹得颯颯作響,儀辰子站在竹林盡頭的崖邊,身後立著剛才在山上撫琴的那位文士。
“師尊,我觀那林倫幼子,
言行特異,桀驁不馴,實在是個異數。” 儀辰子望著山下那如同綠色波濤的松林,長聲歎道:“他今天在山下見識了那匹馬,見識了那個人,便是天下英雄,世間奇人都不會放在眼裡了。”
中年文士也歎服地點點頭:“策玄衛號稱是天下第一衛,能以一人之力將策玄衛戰得聞風喪膽,在這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出幾個來。”
……
褚門健端著一盤饅頭、兩碗清湯和一碟小菜往竹舍這邊走來,其中一個竹舍的窗戶被竹杖撐起,裡面有油燈閃爍著,發出了聲音:“褚師兄,我的飯菜呢?”
“等一會兒,我待會兒就給你端。”
“褚師兄,你幹嘛對剛來的林小子這麽上心,該不會是看上人家的小姨娘了罷?”
別的竹舍內的師兄弟們發出了調侃的哈哈笑聲。
褚門健也不惱,抬起頭來反駁道:“別胡說,你拿我取笑不打緊,可千萬不要壞了人家婦道人家的名節。”
林祈年想去找這些家夥理論,卻被姨娘拉住了,他隻好站在窗口心中感慨,褚師兄真是個老實的好人。
褚門健推開門,把熱氣騰騰的飯端了進來,綻著笑臉說道:“飯來嘍,林師弟,小姨娘,快來吃飯。”
林祈年肚子餓得正癟,便把飯菜接過來,和姨娘坐在竹床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褚門健侍立在一旁,關切地問道:“怎麽樣,師弟,飯菜還可口罷。”
“嗯,不錯。”林祈年口中嚼著饅頭,含糊不清地說道。
“這饅頭,我蒸的,這清涼的素菜,也是我做的。”
“嗯,不錯,褚師兄,你也過來吃些。”
褚門健笑笑:“不用,我已經吃過了,那個,師弟你和小姨娘慢用,我去招待其他師兄弟去。”
林祈年本想勸他,但想到他就是這種甘於伺候人的性子, 隻好作罷。剛準備擺擺手讓他離去,突然感覺膀胱有些發脹,連忙從床上跳下來問:“褚師兄,茅房在什麽地方?”
“茅房?”褚門健呵呵地笑了笑:“山上沒有茅房,師兄們小解的時候,都是站在岐黃大殿廣場的懸崖邊上。”
“那我要是大便呢?”
姨娘捏著饅頭皺起了眉頭,褚門健連忙說:“師弟,我帶你去吧,在這兒說這個不合適。”
他攬著林祈年的肩膀走下竹梯,邊走邊說:“如果是大解,那就站在邊上背朝著懸崖。”
林祈年白天的時候站在平台上往下看過,那懸崖離山下落差得有七八十丈,有恐高症的人估計都不敢邊兒上站,還敢背面朝空往下拉屎?看來山上的師兄如廁的同時還是在練膽。
“只是山上屎尿齊飛,山下能受得了嗎?”
“沒事兒,那兒不是上下山的路,一般是不去那兒的,我倒是下去過,有幾排紅果樹,長得很是茂盛,應該是讓師兄弟們的肥料給養熟了,那樹上的紅果很香甜,等明年成熟的時候你下去摘幾個嘗嘗。”
聽到這個林祈年就想起了自己在糞道裡的遭遇,頓時覺得反胃惡心,連忙擺擺手說:“那果子上不知道糊了多少糞和尿,那能吃嗎?”
“怎不能吃,洗洗就能吃。”褚師兄滿不在乎地說道:“就算糊上些金汁,也沒啥,說不定會更香甜。”
“呸呸,糊上了還能香甜,變成苦辣還差不多。”
褚門健呵呵地笑道:“你怎知道?你吃過?”
林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