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殿的最底層,有一尊高有丈六的古佛,這尊古佛通體如黃金鑄就,頭頂牛山濯濯,光禿無比,腦後卻有一圈短發,宛如寶光,眉目間頗有古意,穿了一件百衲衣,赤足芒鞋,正在打坐。
只是這尊古佛,雖然氣息淵深,和天地元氣潮汐緊緊呼應,生出浩瀚佛意,宛如西方古佛陀真身臨世,卻無半點生氣。
古佛身下是一個猙獰可怖的肉團,遍布肉瘤,生有百眼,無口無鼻,十余條筋肉糾結的肉臂,狂舞不休,不斷爆發十色光暈,一層一層,一波一波,似乎想要掀翻身上跨坐的古佛。
王崇只看了一眼,就感覺全身真氣澎湃,化為真火焚空,直欲把他化為灰燼。
王崇心頭驚懼,此乃走火入魔,被引動內火之兆,修行中人最為懼怕的磨難,就算他修為再高十倍,出現這等兆頭,也只有等死而已。
內火一起,一身修為就是最酷烈的火油,能把修行人的元神魂魄肉身,乃至過去未來一起燒末,再無半分存世痕跡。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娉婷妖嬈身姿出現,一纖纖素手輕揮,無窮雲霧蒸騰,就算借助毒龍的龍睛,王崇也再看不到任何東西。
與此同時,他體內忽生涼意,內火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消去。
毒龍笑了一聲,對那個娉婷妖嬈身姿出現,似乎也不以為意,喝道:“那個肉團就是紅葉!”
王崇倒抽了一口冷氣,隻覺得全身都在微微顫抖,問道:“可是道化?”
眼前的一幕,實在太過驚人!
王崇都忘了謹慎,忘了自己“不該知道”道化,脫口就問出了一個早有答案的問題。
道化!
乃是修行中人,最為可怕,也最不想面對的劫難,與魔染並列。
天道無私無念,不以物喜,不生慈悲,亦無恚怒。
生靈之修行,不拘道魔兩家,究竟根底,都是竊取天道威能為己用。
天道威能無窮,更無生靈執念,對眾生竊道,並無任何反應,但天道威能如何是好竊取?
只要一個迷失,就要被天道同化,變得如天道一般,無私無念,無欲無求,甚至無生無死,無有無來去。
毒龍輕笑了一聲,說道:“沒錯!就是道化。”
“紅葉想要修成太乙不死之軀,結果功虧一簣,肉身失控,化為了——道孽!”
“他拚盡最後一絲法力,把元神轉為鎮物,壓住了燥亂的肉身……如今就是這個模樣了。”
王崇心底一寒,這才知道,那尊古佛就是紅葉的元神,被古佛鎮壓的妖異肉球,乃是大師伯的道行百煉之軀。
毒龍呵呵笑了數聲,說道:“可惜玉霄仙子出手,不讓我繼續窺視,不然我還能讓你看看,咱們老祖是什麽模樣,可比紅葉還恐怖千百倍。”
王崇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甚至都忘了問玉霄仙子是何人,為何身具如斯法力。
毒龍的聲音,忽然就高邈起來,淡淡的說道:“修行乃是極度危險之事,一旦修行失控,就會有不可測的後果。如紅葉這般,肉身化為道孽,只能運用元神鎮壓,還是好結果,仍有一絲希望複蘇!有些人連元神都失控,那才是再也不可挽回。”
“你現在知道,為什麽鐵犁把掌教之位傳給了你師父吧?”
王崇忍不住問道:“葵花二師伯呢?也是修行出了大問題?”
毒龍呵呵一笑,這條鎮守山場的異獸喃喃道:“若非是修行差訛,又何必轉劫三生?只是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脫去劫數,還複本來!”
王崇期期艾艾良久,才叫了一聲:“葵花二師伯現在轉劫了未?”
毒龍哼了一聲,
又複變得懶洋洋,也不答他,過了良久才淡淡說道:“比起修行中的諸般劫難,你不過主持三脈鬥劍,又能算得什麽?莫要嘮叨,宛如娘們也似,痛痛快快去面對罷!”王崇也想要消化一番,剛才知道的東西,被毒龍驅逐,不言不語,轉身就走,快接近通天殿的時候,忽然通體生寒。
一隻怪眼在識海中裂開,虛無浮現,綻射奇光,盯向了識海的中央,王崇的本我意識。
“糟糕了!是紅葉大師伯失控的道化肉身!它怎的盯上了我?”
王崇如何有本事抵擋,這等詭異的道孽?
就在他準備,不管有用無用,先拚命了再說,一隻纖纖素手探空而出,捏爆了那隻怪眼。
王崇這才又複一個激靈,恢復了正常,加快了腳步,狂奔而去,心底暗忖道:“以後我再也不接近通天殿了。”
他這才明白,為何三代以下弟子,都不許接近通天殿。
因為不能讓人知道,這裡鎮壓了鐵犁和紅葉兩代老祖,也怕這些弟子被道孽侵蝕。
一旦被道孽侵蝕,就算陽真境都難免肉身崩潰,元神飄搖,何況如今毒龍寺三代以下,就沒有金丹境以上的人物。
王崇回頭望去,看到盤恆在東山壁上,宛如神魔般的毒龍,心底忽然生出了迷惑。
“它為何要跟我說這些事兒?怕是大師伯紅葉門下的八個徒弟,還有葵花二師伯的兩個親傳門人,都未必知道這件真相!”
“而且……他剛才口稱鐵犁!似乎也沒什麽恭謹姿態。”
王崇想不明白,也不敢細想。
他回到了西山壁下,並沒回去自己的洞府,施展輕功一路攀爬,花了半個時辰,仗著靈鷲裂骨爪和靈豹十八翻爬上最高處。
天音子的洞府,就在西山壁的最高處。
他身為紅葉首徒,又是毒龍寺一脈所有三代弟子的大師兄,自矜身份,與眾不同,選了最高處,也有傲視群倫之意。
王崇到了天音子的洞府前,喝了一聲道:“唐驚羽來拜望大師兄,快些通秉。”
過不得片刻,就有一個小和尚走了出來,恭恭敬敬的把王崇引了進去。
毒龍寺佛道雙修,門下弟子有的做佛家弟子打扮,有些做道家,也有些就是俗家衣著,天音子師從紅葉禪師,他自己做僧人打扮,門下弟子都是小沙彌。
天音子的洞府,比王崇所居大了十余倍,雖然西山壁是三代弟子所居,但天音子的洞府裡還有三四十個晚輩服侍他起居,一應奢華之處,迥非人間富貴可比。
這並不是天音子故意如此,也是毒龍寺門中慣例。
就連王崇都帶了燕北人,尚文禮和胡蘇兒,一起居住,何況天音子這位三代首徒了。
天音子剛好給門徒講道,才散場不久,還有幾個徒弟沒走,在跟師父噓寒問暖,以求親近,見到王崇,這些四代弟子的臉上,都不加掩飾,露出了倨傲之色。
尤其是劉斐,他曾幾次故意為難,都給王崇化解了去。
若非此時在師父面前,不能爭鬧的沒了臉面,早就給王崇一個好看了。
王崇也不理會這些四代弟子,雙手一拱,含笑說道:“大師兄!你讓我主持三脈鬥劍,師弟孤家寡人,如何弄得來?”
天音子雖然一身佛裝,卻留著長發,披散肩頭,似乎個頭陀的模樣,他臉如白玉,若非是打扮的不倫不類,更像一個讀書的士子。
天音子含笑說道:“我們幾個老貨都要修行,哪裡有心思打理這等俗務?剛好小師弟你來,若是嫌棄沒有人手,我門下弟子盡你挑選。”
王崇一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挑揀了。今日洞內的幾個師侄兒,就都撥給我使用吧。”
天音子抖擻精神,喝道:“你們幾人,從今日起,就要聽從小師叔的使喚。若是敢怠慢,我都打斷了腿,逐出門戶去。”
王崇也笑道:“哪裡需要這等嚴厲懲罰?若是小弟告幾個歪狀,饒是師兄弟子徒孫都多,也要被弄的清空。若是真有些懈怠,不如讓他們在師兄面前,罰酒三杯如何?”
王崇知道天音子絕不會處罰自己的徒子徒孫,自己就算告狀也是沒用,所以半是笑談,半是玩味,直接把話挑明了。
天音子笑一聲,說道:“小師弟倒是個忠厚人。”
王崇並非為了三脈鬥劍而來,故而他寒暄幾句,就若不經意的換了話題,問道:“小弟來毒龍寺許久,一直想要拜見大師伯。只是初來怎到,不知道規矩,故而一直不敢冒昧,大師兄可否幫忙做個引見?”
天音子微微沉吟,說道:“如今師父閉關,苦修本寺的一門大法,我也只有前年才見過一次師父,如今也難見尊顏!只怕須得老師修成大法,功成之日,才能引師弟拜見!”
王崇故作好奇的問道:“不知大師伯修煉的什麽大法?”
天音呵呵一笑,說道:“本門佛道雙修,老祖師創下了四門大法:其一,號為《大須彌尊勝佛王經》!其二,名曰《斬天魔劍經》!其三,喚作《天符書》!其四,叫《周天道印》皆能修成無上神通。”
“你修煉的七二煉形術,便是咱麽這一脈的三種入門心法之一,日後可轉修天符書和周天道印!此法循序漸進,每一種境界都有相應功訣,雖然不入大須彌尊勝佛王經勇猛精進,也不如斬天魔劍經殺伐無敵,卻最為溫和,少有瓶頸。”
“我師紅葉修行的是大須彌尊勝佛王經。為了突破至太乙境,煉成大須彌尊勝佛王不壞真身,這才閉關修行,非有百年以上,不得成功,所以你見不得到。”
“大師伯境界好生高妙!”
王崇附和著誇了一句,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心底發寒,他訕笑一聲,又問了道:“大師兄!還想問一句,二師伯又是修煉的什麽大法?”
天音子有些不耐的說道:“二師叔修煉的是斬天魔劍經。”
王崇不再多問,當即就起身告辭,帶了天音子的幾個徒弟離開。
他離開了天音子洞府,就說道:“我如今德淺,修為又低,故而此事,就全交給給你們。我到時候裝個樣子,大家臉上都好看些。”
王崇也不待這些人答話,就揚長而去,他本來就是接三脈鬥劍的話題,向天音子問一問本門的事兒,哪裡有心思真個去管什麽門中大比?
這些門人弟子,誰人修為高低,誰人勝負有數,跟他王崇有個什麽乾系?
劉斐手搖折扇,忍不住嗤之以鼻,語氣不善的說道:“還真以為自己是我等長輩了!憑你也配對我等頤指氣使?”
旁邊有人插嘴道:“若非老師有命,誰人理會他一個孩子。這次三脈鬥劍,倒要讓幾個晚輩挑他一回,讓他好生丟個臉面。我們也不挑修為高的,只要幾個煉氣的晚輩……”
這些人嘴舌一起,就沒什麽好言語。
王崇早就走的遠了,就算他留下來,聽到這些話,也不會跟這些人爭執。
如今他好容易得學上乘法門,每日都要苦修,哪裡有閑心跟人鬥氣?
縱然這些人可以呈一時口舌之快,十年後,你再看他,二十年後,你再看他,五十年後,你再看看他……
有些人仍舊不成器,有些人……只怕早就化為一杯黃土,當真的看也看不著他了。
王崇回了洞府,心頭不由得嘀咕,暗暗忖道:“毒龍寺一脈的道法似乎有些蹊蹺,怎會兩代老祖都出了問題?”
“鐵犁老祖,紅葉禪師,乃至葵花道人……都下場不好。”
王崇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也虧得他出身魔門。
魔門中人修行出岔,下場淒慘的數不勝數,也算是見多識廣,所以少年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暗暗忖道:“就算毒龍寺一脈的道法有些蹊蹺,總也比魔門好!就算我能在魔極大典上,得魔極本宗前輩長老看重,去修煉最高深的天魔萬化玄變經,也未必就好的了多少。”
天心觀源出自魔極宗,故而雖然是天魔旁門,也有真傳。
魔極宗為魔門第一大宗,從魔極宗分支散葉,開宗立派的別傳,旁門,外道不計其數,只是大多數都緣起緣滅,傳承數代,就滿門死絕。
魔極宗每二十年一度的魔極大典,所有源出自魔極宗的別傳,旁支,外道弟子都有資格參與,秀出群倫之輩,有機會被魔極宗長老選入本宗,參修魔極宗的上乘大法。
《天魔萬化玄變經》為魔極宗無上典籍!
這部魔經包羅萬有,洋洋大觀,分為上中下三卷。
上卷《玄玄天書·七十三卷》,中卷《紫府秘籙·一百零七卷》,下卷《星君神冊·二百八十三卷》。
王崇所學的五識魔卷,天蛇王經,記載有九鴉魘神術的《鴉神經》都源出自天魔萬化玄變經。
只是上乘法門都為魔極本宗掌握,別傳,旁門,外道所學,都是中下乘的魔法。
比如天蛇王經和九鴉魘神術,都是星君神冊之列,為最下乘的功法。
修習天魔萬化玄變經,步步危機,十個人修行能有一個活下來,已經算是僥幸,烈酷慘滅,只會比毒龍寺一脈更甚幾倍。
王崇若沒有魔門出身,知道魔門修行的種種慘烈,早就飽受熏陶,只是一個尋常的求道少年,知道毒龍寺一脈,兩代三位老祖修行出岔,轉劫的轉劫,道化的道化,不知所蹤的不知所蹤……
此時早就心神崩塌,無心修行了。
他的心智堅毅,只是稍稍凝神,就把一切負面情緒拋開,仍就開始修習令蘇爾所傳拳法。
於他而言,毒龍寺一脈,至少陽真境之前都沒問題,能修道陽真境最少也是數百年的勾當,幾百年後的大危機,有什麽恐慌的價值?
煉氣之境,只要煉通奇經八脈和十二正經。
胎元之境,卻分了四個層次。
胎元亦先天,先天亦胎元!
但嚴格來說,應該稱作武入先天,道入胎元!
武家先天四境,分別是:初關、入微、化意、極神!
道入胎元的四境,卻是:抱元,守真,觀相、破妄!
天地元氣無處不在,宛如汪洋大海,潮汐起伏,胎元之境之所以號為胎元,就是能胎息天地之元氣。
武者入此境界,真氣還是真氣,雖然能感應到天地元氣,但始終有一層隔膜,無法真正的汲取天地元氣化為己用,只是能夠讓真氣蛻變,化為先天真氣。
武家的先天真氣,不入九階三十六品,跟天心觀心法修成的真氣一般,亦為品外雜氣!
道魔兩家正傳的修行者,著手就是上乘心法,煉氣之初的一縷真氣,就等若武家先天之氣,也是玄門比武家高明之處,宛如鴻溝,宛如汪洋,不得真傳,不能僭越。
比如王崇修成的元陽真氣,乃是七階最上品,列為太乙元真之數;七二煉形真氣雖然不如元陽真氣,卻也為六階第一,位列——陰陽元精。
武家真氣和天地元氣相隔,縱然步入先天,也無法汲取天地元氣為己用。
同時也免去了一種危機,不會為天地元氣同化。
道入胎元!
本身真氣和天地元氣,無時無刻,都在接觸,轉換,激蕩,滲透……
道家的真氣,品質越高,跟天地元氣就越為相合,若不能守住自己的真氣,一旦被天地元氣同化,一身修為,就要盡付流水。
故而胎元之境的第一關,就是——抱元!
十二獸形訣的每一路拳法,雖然也有淬煉筋骨,洗髓易筋之妙,但根本心髓,卻是凝練七二煉形真氣。
只有真氣凝煉無匹,才能不為天地元氣撼動。
王崇乃是一個極聰明的人,故而他雖然把令蘇爾所傳的六路拳法,每一路都勤加修行,卻並非平均,把八成以上的精力都用在了白蛇吐信掌上。
俗語有雲:千招會,不如一招精!
十二獸形訣本來也不是必須要盡數修煉,才能拔升境界,與王崇來說,他盡可先專精一門,有所突破,再高屋建瓴,修習其他拳法,必然有事半功倍之效。
王崇雙掌翻飛,隱隱已經有一條宛如白蛇的真氣,在雙掌間盤旋,雖然尚做不到令蘇爾那般,白氣如煙,繞身如電,靈活夭矯,如臂使指,但卻也頗有些玄妙。
燕北人和尚文禮,這兩人的年歲,其實差了幾乎有四十歲,但因為機緣變故,如今卻如多年之交。
兩人雖然看過了無數遍,王崇練拳,卻除了豔羨,再無其他想法。
燕北人收回了目光,忽然問道:“尚老前輩的飛火擊雷大法修行的如何?”
尚文禮含笑說道:“頗有進境,不如我們也出門去演練一番。”
燕北人欣然從之,小狐狸看王崇練拳,早就看到煩悶了,也歡快的跟隨了兩人,跑出了洞府,在洞府前的平台,找個一個舒服的地方蹲下。
她最近經常變化成小狐狸,反而化為人身的時候少了。
這頭小狐狸是覺得,自己變化美貌少女,不足以打動王崇,就想試試萌寵模樣,是否能的他好感。
這等小心思,卻不為外人所知了。
燕北人選了一個地方,雙足微分,身軀不動,雙手間就隱隱起了風雷之音。
尚文禮也露出驚容,叫道:“燕北人老弟,你已經突破到了第四層麽?”
燕北人含笑道:“正是,老前輩好眼力。”
飛火擊雷大法,乃是清月大師做橫行數省的大盜時,精修的厲害法門。
可從煉氣,胎元,一路修行到天罡境,就此潛力垂盡,前去無路。
雖然也是修行法門,超過了凡俗的武功層次,但卻頗為下乘,有所極限!
飛火擊雷大法雖然法門下沉,煉出的真氣品質卻還算不俗,能入階入品,盡管也就是最低的一階中下品罷了,卻有勝過許多旁門左道的妙處。
這路飛火擊雷大法公分一十二層,前四層乃是煉氣級數,第五層到第八層對應胎元四境,最後四層照應罡煞之境。
燕北人把飛火擊雷大法修煉到了第四層,那是只差一步,就能突破胎元,晉升全新境界了。
饒是尚文禮,也是武林中的前輩,自負天賦不輸年輕人,也頗感慨燕北人的天資。
尚文禮輕歎一聲,說道:“燕北人老弟,若非是受了家室拖累,以你的天資,行走江湖,名聲必然遠在老夫之上。”
燕北人笑道:“一飲一啄,莫定天非!如今我們有幸隨同公子修行,得傳如斯上乘大法,還有什麽不知足?何況我們兩個後繼有人,紅雲和金鈴都拜師峨眉這等大派,當真算是苦盡甘來,運氣不凡了。”
尚文禮一笑說道:“也是,也是!老夫居然還不知足,真是越老越是貪心。”
尚文禮雙掌擺出了百步劈空掌的架子,亦是雷音暗生!
燕北人瞧得分明,暗暗忖道:“尚老前輩比我多了四十年功力,如今飛火擊雷大法也修行到了第四層,卻比我猶要深厚幾分,只怕過不得多久,就要突破了。”
他也是心頭,豪氣頓生,一招奔雷掌就正面迎擊了過去。
尚文禮大笑一聲,接招招架,兩人龍騰虎躍,鬥在了一處,數十招內,都不分上下。
就在燕北人雙掌一擺,想要使一個絕招的時候,忽然聽得背後風聲,小狐狸也尖叫起來,急忙撤了招數,反手一掌,頓時感覺到一股大力湧來,把他震退了三四步。
燕北人憤怒回頭,卻見一個衣衫華麗,卻面容醜陋的年輕公子,手搖折扇,臉上也頗有驚容。
劉斐早就瞧不順眼王崇,他過來是因為師父天音子有令,見到王崇的兩個手下在練武,就忍不住想要暗算一個。
反正他也不怕王崇來找麻煩,出手極狠,若是燕北人反應慢了一分,只怕就要被當場打死。
劉斐出手一擊,居然被燕北人擋下,只是退了幾步,也覺得沒趣兒,喝道:“讓唐驚羽出來,我師父有話跟他說。”
雖然王崇從不跟燕北人和尚文禮,說起門戶中的事兒,但是兩人都是久走江湖,經驗豐富,早就瞧出來,其他同門都頗冷淡,有些人態度還極惡劣。
兩人也不敢替王崇招惹麻煩,燕北人冷哼一聲,扭身就進了洞府,尚文禮一招手,讓小狐狸到自家身邊來。
胡蘇兒雖然也得了大葵花神罡,五色梅花罡煞和飛火擊雷大法的傳授,但是她卻都沒法修煉,本事太弱,尚文禮怕她吃虧。
小狐狸軟萌,又嬌俏可喜,跟尚紅雲和燕金鈴又是結交成了姐妹,雖然後來尚文禮知道,這個女孩子居然不是人類,是個妖怪,卻也沒有慢待,反而頗多喜愛,故而此時,主動維護。
小狐狸急忙跑去尚文禮的身邊,還衝著劉斐翻了一個白眼。
劉斐剛才還未注意到這頭小狐狸,此時忽然眼睛一亮,暗忖道:“這頭小狐狸,皮毛不錯,抓回去剝了皮,做個墊子,倒也好看。”
胡蘇兒也不知道,劉斐居然有這等凶惡念頭,蜷縮在尚文禮身邊,眼睛咕嚕嚕的,也在等王崇出來。
過不得片刻,王崇就同了燕北人出來,他的臉色極端難看。
劉斐出手暗算燕北人,這事兒,他絕不想忍!
王崇見到了劉斐,就冷冷的問道:“你家師父,就是教你,讓做師叔的出門迎你嗎?”
劉斐暗算燕北人這事兒,讓王崇十分生氣,但他卻不會以此為借口,跟劉斐交涉。
燕北人地位太低,就算被打死打傷了,不過道歉一句,不能重罰。
但劉斐讓自己來出門迎他,不是親入洞府去拜會,逆了長幼尊卑,這件事可就……能做大文章了。
劉斐冷笑一聲,一臉不屑的反問道:“你又能奈我何?”
王崇森然不語,他本想教訓劉斐一番,但這位師侄兒如此跋扈,頓時就改了主意。
劉斐自以為得計,又複火上澆油,罵道:“你有什麽本事?也敢當你劉爺爺的長輩?你學道有幾個月?煉通的幾條經脈?我一隻手就能打的你遍地啃屎。”
王崇做人把細,早就從毒龍嘴裡知道劉斐的修為高低,他入門已經快十五年,已經修成了胎元之境,還蒙師父天音子寵愛,賜下一把玄羅扇!
就如紅線公子秦旭想要搶奪楊拙真老道師門的符本,祭煉的花神扇一般,玄羅扇也是一件禦使罡氣之寶,能夠禦使飛雲轉月罡煞!
劉斐卻沒王崇這點眼力,他以己度人,自己修行十五年才有胎元境的修為,便認定“唐驚羽”拜師才沒多久,“十成十”還在煉氣的層次。
在劉斐的心裡,王崇才入門幾個月,就算日夜用功,能夠煉開兩三條經脈,都已經算是“天資橫溢”,自覺所說的並不是狂話,反倒是實話實說罷了。
王崇每日修煉都在自己洞府裡,他也沒有必要,給人展示修為。
劉斐自然也不知道,這位小師叔早就煉氣大成,在煉氣圓滿根本沒有停留,直接突破到胎元境,如今已經跟他同一境界。
要說,這是劉斐傲慢高貢,卻也不見得。
燕北人和尚文禮都是四十年上下,才能修成先天,雖然人間武者比不得道門,但兩人也是武者中天資橫溢,極具天份的人物了。
在人間武家已經是千裡挑一。
只是劉斐料不到,世上還有王崇這般天才。
燕北人,尚文禮和胡蘇兒都氣的什麽也似,雙眼都似乎要冒出火來,只是不得王崇發話,三人都不好說話。
劉斐掃了一眼,王崇主仆四人,冷笑一聲,罵道:“你們莫不成還敢跟我動手?”
王崇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問道:“師兄有什麽話說?”
劉斐隻道王崇已經服軟,冷冷說道:“明日就是三脈鬥劍,師父讓你好生著緊,若是出了事兒,拿你是問!”
王崇也不言語,劉斐傳了話轉身要走,他手裡扣了一團真氣,微微生出幾分猶豫。
就在此時,劉斐忽然又轉身回來,伸手一指小狐狸,叫道:“我最近打坐,屁股有些生硬,你把這頭小狐狸給我,剝了皮做個墊子。”
王崇嘿然一聲冷笑,這會兒他可不猶豫了。
劉斐探手就想要抓胡蘇兒,胡蘇兒氣的渾身發抖,她知道自己法力不濟,一扭頭就跑回了洞府。
燕北人和尚文禮一起上前,四隻手掌齊出,掌風激蕩,攔住了劉斐。
劉斐冷笑一聲,喝道:“人見武者!也配跟我動手?”他掌中玄羅扇一揮,層層雲霧生出,分出兩道,同時擊向兩人。
燕北人和尚文禮接了一招,隻覺得一股大力推來,各自退開了幾步,都是臉色駭然。
兩人都是踏入先天甚久的大宗師,自忖武功已經是人間絕頂,又複修行了飛火擊雷大法,這等玄妙法門,居然兩人合力,還抵擋不住這個年輕公子一招。
劉斐也是驚訝,他剛才沒能重創燕北人,還以為是自己沒有出盡全力,此時他已經毫不留情,居然也沒能拿下兩人,只是將兩人震退。
劉斐卻不知道,燕北人和尚文禮都修煉了飛火擊雷大法,已經不算是凡俗武者,玄羅扇威力雖然玄妙,奈何他的功力卻太差,發揮不得三五分威力。
劉斐不甘心,玄羅扇一揮,又複想要繼續出手。
王崇終於忍耐不得,隨手在腰間一拍,取了紅線劍囊出來,冷笑道:“可是要比一比劍術?”
劉斐這才止住了玄羅扇,盯著紅線劍囊,眼神裡都是嫉妒,凝視良久,轉身就走。
他雖然深的天音子寵愛,也隻得了一把玄羅扇,並無飛劍傍身。
王崇雖然修為低,若是令蘇爾給徒弟什麽秘傳,也不是不能駕馭飛劍。
劉斐自忖玄羅扇對上飛劍,十之八九要吃虧,這才不忿而去。
王崇手中扣的一團真氣,倏忽飆射,劉斐聽風辨形,玄羅扇反手抽下,把這團真氣打散,頭也不回,傲然而去。
他隻以為,王崇是心頭惱怒,這才出手,這團真氣實在太弱,更讓這位天音子門下,生出了輕視之心。
王崇一揮衣袖,喝道:“回去!”
尚文禮和燕北人拱手一禮,回去了洞府,王崇卻沒有回轉,冷冷的望著劉斐的背影,忽然自言自語道:“若是比手段狠辣,比心腸歹毒……”
他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那是一句——如何比得過魔門弟子。
王崇剛才那團真氣之中,藏著一隻魔頭,他如今陰陽之竅裡,不知道有多少頭魔頭,放出來一隻,就能暗算人與無形。
至於劉斐是修行到關鍵時候,忽然被魔頭奪了神魂,還是無緣無故,就內火焚軀,又或者忽然倒行逆施,肉身變化,成了魔物……
那就不乾他的事兒了。
王崇本來也不想下這種狠手,只是劉斐屢次挑釁,還要抓了小狐狸剝皮,做個墊子,如何還忍得了?
死在魔頭手下的修行之輩,死狀千奇百怪,各種匪夷所思,就算王崇這種正經魔門出身,也不能盡知一切死法。
他也不擔心會出事兒,正邪各派,每年死在魔頭手下的修士,不知道有多少。
如今鐵犁,紅葉道化,被鎮壓在通天殿,葵花道人轉劫去了,他師父令蘇爾閉關……能看出來這件事兒有蹊蹺的人,一個都沒得功夫。
王崇忍不住向東山壁眺望了一眼,那頭黑色毒龍仍舊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在修行,還是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