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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賈》第4章 端木堂
  一路穿過寬闊街道,挑擔的老農、提籃子的婦人正朝著菜市的方向走,也有收獲頗豐的婦人帶著孩子或是媳婦走出市門。

  有馬車、牛車、敞篷的軺車、柴車等車子穿行在大街小巷,大多比較陳舊,裝飾上也是平民、商賈用的,並無代表權貴的特殊標志。

  此時那方才見過的布行車隊已經到了轉角準備朝市門過去,大概是有什麽問題被巡邏的市吏攔了下來,以至於轉角處排起了長長的車龍,市吏與工頭到了角落說著什麽,沒多久便放了行。

  管佐穿過車隊,走到有個布棚搭著的筆墨店門口。

  那老掌櫃一身白袍,頭上用一杆細長毛筆充當木簪束發。晨光下,縈繞華發、老臉的熏香煙霧經久不散,老掌櫃枯槁一般的右手握著短粗的毛筆輕輕抖動,竹冊上熒光微閃,沉煙浮動,一排精細的小篆圓實蒼勁,正氣浩然。

  管家附近沒有正規賣筆墨的,這筆墨店開在這裡,按理說管佐也會過來,但事實上管佐一般是在遊走五業曹門口的走商那邊買的粗劣筆墨硯竹冊,這種正規的筆墨店還是頭一次來。

  此時頭一次見,這老掌櫃鬧市之中靜坐書寫的姿態出塵,筆力也是驚人。

  自秦以來,小篆便是歷代書法家奉為圭臬的書法,講究粗實細虛,體長端莊。說來簡單,但便是練上多年,也依舊有很多人不得要領,寫得呆板沒有美感。

  前世他在書法一道上一竅不通,管佐讀書四年,也練過四年的隸書,但只能算有些熟練,對小篆卻是不太懂的。

  畢竟自小篆到隸書再到漢末的八分書,字體結構發生很大的變化,漢時雖說普世意義上的“士”代表的是讀過書的人,並不是世族集體,但經籍典策依舊掌控在世族集團的手裡,石碑字帖也大多只有在高檔場所才能看到,五業曹雖然也有書寫小篆的石碑,但不多,管佐也沒時間沒精力額外鍛煉小篆。

  至於想要在市井之中能夠看到一位將小篆練到一定程度的書法大家,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管佐雖然不太懂,然而這老掌櫃的一手小篆,便是他這個隻懂皮毛的外行人都能感覺到其中的深厚功力,此時意外能夠遇到書法大家的同時,他也只能感慨大概也就董卓毀掉雒陽,致使大批文人進入襄陽避難,才會遇到這種難得一見的情況了。

  與此同時,他也想起來了,以往雖然從來沒進過這家沒牌匾布幡的筆墨店,但都在東亭街內,這家店以往也會有士人過來參與活動,他雖不參與,但卜金卻腆著臉來過幾次,因此也會說起老掌櫃的一些八卦。

  這老掌櫃姓李,據說曾是漢靈帝創辦的鴻都門學的學子,後來輾轉襄陽,成為一名世族的賓客,接管了這家店。老人家出身市井,沒什麽學識,但熱愛書法,一手書法寫得出神入化,早年受到靈帝招募加入鴻都門學,此後雖說淪落商賈,也自有傲氣,尋常人他也看不上眼,據說有些身份的公子哥都在老掌櫃面前吃過虧。

  這事他倒也只是道聽途說,只是看老掌櫃目不斜視,埋頭書寫,也能感覺到自己這個潛在客人杵在一旁對老掌櫃來說毫無一點吸引力。

  坐在一側年紀大概二十左右的小廝倒是站了起來,將書刀別在腰間,客客氣氣地拱手道:“公子可要買些什麽?”

  管佐走進店內東張西望,“就隨便看看。”

  記憶中每年秋試過去,這家筆墨店也會掛上幾幅五業曹學子的筆墨,

一是用來宣傳,二是寄賣,畢竟五業曹也不都是富人,就算是世家公子,也總有沒錢的時候,出入文會作文受賄是常態,寫字寄賣代寫碑銘也是常態。  這間筆墨店空間寬闊,正中用幾個下面設計了櫃子的木架圍成一圈,每個木架上分別陳放筆、墨、硯、竹冊、竹簡木牘、印泥、印章、算籌,甚至還有紙。

  架子外又是一圈曲足長案幾,上面羅列的竹冊都呈半開狀,或寫著寥寥幾字,或寫著長篇大論,或隸書小字,或狂野草書,竹冊寬度除了普遍用於書寫的一尺竹冊——就是相當於後世23.4厘米寬的竹冊,竟然還有書寫六經特有的二尺四寸長的竹冊,也有書寫《孝經》一尺二寸長、書寫《論語》八寸長規格的,乃至書寫漢律特用的三尺竹冊都有。

  曲足長案幾外,隔著一些距離又是幾排相隔等距的木架,這些木架似是依照八卦方位擺放,每一個木架格子上都羅列著一摞摞的竹冊,看內容多數是話本小說與野史小傳之類的讀物,還有少數蒙學小學的教材,木架兩側則掛著帛書或是竹冊,牆上也有,牆上還另外掛著幾幅牌匾,像是字體模板,後院還能夠看到幾座石碑與一個沒人活動的工作間。

  這間筆墨店原木結構,裝潢簡樸又不失大氣,有著別樣的內蘊,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

  此時房間內門窗大開,清風徐來,帛書竹冊輕叩木架,他聞著墨香一點點地走著,臉色也逐漸興致盎然,這家店實在太像後世的書店了。

  走到深處,店鋪西南角擺放著三張長案,上面都盛放著筆墨硯與一摞一尺寬的新竹冊,正中一張案幾的中間還攤開了一卷新竹冊,一側硯台裡剛磨了墨,有醇厚墨香溢出,他扭過頭:“我能寫嗎?”

  一直陪著他不說話的小廝猶豫了一下,笑道:“端木堂奉行來之是客。硯台已開,墨水未乾,自是任由賓客書寫。公子面生,某家可要提一提在此提筆的規矩?”

  小廝大概也看出自己衣衫陳舊,不像是有錢的樣子,不過大早上的,就沒客人進來,他也不怕丟人,“說說看。”

  “公子若純是練字,此案筆墨隨意使用,只要五十錢,臨牆角的這張二十錢,右手邊這張則百錢。”

  “練字自提筆伊始便算買賣成了,以一個時辰為限。自然,一刻之內公子也可反悔,隻收竹簡筆墨損耗費用,五十錢的筆墨規格兩片竹簡三錢。木牘在那邊,一塊十錢。二十與百錢的則各加減一錢。都能帶走。”

  “若覺得價格太高,也可當練字交納五十錢,只是寫下的竹簡木牘便不能帶走了。待得超過一個時辰,若筆墨損耗不大,還是五十錢,一刻之內的規矩也照舊。公子放心,只要墨石沒磨損一半,筆尖並未掉上一圈毛,本店絕不借機漲價行不義之舉。”

  漢時一日百刻,一刻約等於十五分鍾,言下之意大概就是租下案幾筆墨純粹在這裡練字兩個小時要五十錢。如果買下竹簡木牘,在此練字就不收錢,超過一刻鍾也按照五十錢收費。

  管佐想了想,普通的竹簡木牘外面也要買兩片一錢,一塊七錢,串起來還得另外加錢。寫了毛筆字,等墨幹了削起來也麻煩,何況用的墨水還有檔次的分別,真要說起來,在這裡消費也不高。

  “公子若有心在此寄賣,則要扣除潤筆書寫的相應幾錢費用,詩詞歌賦只能寄賣,本店不收,字的話,待某家評估定價,屆時公子可擇選賣給某家,亦或在此寄賣。”小廝笑了笑,“某家若收,定價自是不可能太高……寄賣有半月一月之期,公子自行擇選便可,也可另定日期,待賓客出價,再來商議是否出手。”

  小廝走了幾步,指了指一側的木架,“若過期未賣,公子可前來自取,只要付竹簡費用與寄賣的費用便可取走。也可磋商定期,直至賣出。自然,字還是能賣與某家。逾期不取,某家會保管五日,五日後公子前來抵消每日的一錢保管費可再磋商,如若不然,某家便自行處置了。寄賣的事宜實則都寫在契約上,真要成了此事,屆時公子自行查看契約便是。”

  管佐點點頭:“寄賣怎麽收錢?”

  “一日一錢放於牆上,五錢臨牆木架,再往中,十錢二十……及至正中木案之上,百錢一日。那是本店最好的位置,不單是放在此處,若有文會,也會當先拿出去推廣,一百錢與財名相比,自不會虧。”

  剛剛一路走過來,也能感覺出來掛起來的書法的技藝越是往牆邊走越拙劣,這時想了想,管佐問道:“二十錢的,墨是臭的吧?”

  “墨由煤與禽獸皮骨淬煉,自是有些氣味。二十錢的尚參了些香料,本店又每日用新墨,臭味不多。”

  小廝長相清爽,性子耐心,這時笑起來也蠻友善的,“公子可要看看?實則尋常時候,我等開硯都是午時。那時才有較多賓客上門。今日我家姑娘要來,此案筆墨是特備的,用的筆硯也是百錢的規格。然則做買賣自無推拒更換之理。其他墨硯尚未磨,公子若要書寫,某家這便去準備。”

  “你要這麽說,我就不客氣了。就這張吧。”管佐把木匣放在桌案上,恬不知恥地跪坐下來,心中卻覺得這種推銷沒什麽意思,就是想著等一下寫的字要是拿出去賣,別人一聞是臭的,總會影響感官,反正寫字寄賣也就扣除幾錢費用,不如就這張了。

  那小廝笑了笑,恭恭敬敬拱手道:“如此的話,請公子驗筆硯墨,至於是否練字公子自行抉擇。某家去看時間。”

  管佐捏起粗細適中的修長毛筆,筆杆入手清亮滑潤,筆尖蘸墨筆肚圓潤,筆尖鋒利,黑墨色黑無雜質,實在是前所未有的感覺,入手就知道不是粗製濫造的。

  那小廝去了房間西北角看了漏刻,確認辰時三刻左右,又拿來了一堆竹冊、木牘、竹簡放在一旁,說了句:“公子自便。”就又回去房間正中了。

  這年月行商坐賈其實大多會收個押金,但大門大戶,做的又是與士人相關的行業,很多店鋪出於對士人品性的信任,不收押金。自然,要是真有人不給錢就跑了,店家早已記住特征,自有手段追回來,還有報官,亦或出門大喊叫人一起抓的,事關顏面,在這年月對品德極其注重的情況下,尋常人也不會做那種賴錢就跑的事。

  管佐挪著膝蓋跪坐案幾邊上打開木匣看了一眼。以往管扶為了減小管佐的壓力,就不把家中有多少積蓄告訴管佐,八月初案比——也就是點戶籍的時候有過一次征稅,估摸著這八十二錢也是管扶把不多的積蓄給他當生活費了, 如今只剩下四十二錢,用一點少一點,真要做起一筆下去起碼用掉三錢的事情,他也有些肉疼。

  只是這次過來筆墨店,雖是一時興起,也有搏一搏的打算,這筆硯看著就精致,想來規格比較高,墨水聞著也香,比尋常時候用過的不知道要高檔多少,能用上這種筆墨硯,也算是給字升華了一次,他實在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算了,敗家就敗家吧,大不了及時收手,也用不了多少錢。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嘛。

  下定決心,管佐再次提筆,卻遲疑了一下,他突然發現不知道應該寫什麽,片刻後,才將左手五指按在一片竹簡上,低頭緩慢地寫下兩個字。

  那小廝正準備去後院,管佐喊道:“店家,你給評評,這兩個字能賣多少錢?”

  小廝一愣,看得出雖然一直表現的很和善,但這時對於他要評估書法還是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不過那表情很快就收起來了,小廝走過來,望著竹冊首簡正中的兩個小字,大概是以往沒見過,眉頭頓時一皺。

  管佐有些緊張,他的字不算好看,比起門外那位還在書寫的老掌櫃有著雲泥之別,他也怕小廝審美疲勞,對書法極其挑剔,一時之間卻又看不出他所寫的楷書的不同。

  不過這小廝沒下定論,臉色卻是嚴肅下來,片刻後那張清爽的臉頰兩側雞皮疙瘩粒粒,神色審視過來好幾眼,說了句:“稍等。”就有些不淡定地跑向了店門。

  他正有些期待,片刻後,門外卻有爭吵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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