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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賈》第6章 女兒心與男兒事
  馬車離開南市,朝著襄陽城南門開過去。

  馬車上,來時興致勃勃的小翠也似是感覺到事情的嚴重,一言不發,羅彩靜坐垂頭,想起今早的經歷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如她所料,李並雖然莽莽撞撞,但敢在端木堂頂撞賓客,本就有借題發揮敲打她的意圖。

  羅家雖有女子及笄後掌管田地,以此磨煉心性,以便以後能為夫家做事的規矩,但視察集市就有些過界了。

  不管父親未來是不是會在集市中挑選幾個產業劃入她往後的嫁妝中,她以大宗次女的身份巡視,了解她心性的人自然不會誤會什麽,但跳梁小醜自作聰明地以為明白主家心意,於是擅自做主想要給她找點麻煩的也大有人在。

  為的就是讓她打退堂鼓,不要壞了羅家一直以來各房各脈各管麾下產業的規矩,以免她背後的嫡系再分去一杯羹。

  南市一向是三叔祖主管,三叔祖對她疼愛有加,此趟過來兩人也明說過心意,想來不是三叔祖的意思。但李並受人挑唆於是有這種想法並不出奇,就是不知道幕後到底是誰了,也不知李和沒來是真的昨夜放工太晚,還是假借托詞置身事外……

  老人家也有意思,大早上就尋思著找麻煩,找來找去,偏偏找上了管家二郎。

  那管二郎商賈出身,學識平庸,算是個難得一見的軟柿子,李並不認識管二郎,就算認識找上麻煩也只能說李並恃強凌弱,只是誰也不會想到管二郎能藏拙到這種程度,以至於此番弄巧成拙。

  “此事當真不是姑娘設計敲打老夫?”

  想起老人家幾次三番問出這句話時的膽戰心驚,羅彩也確實有些開心。

  可事情變得更麻煩了。

  本該平平無奇的管二郎今日徒然間擁有了讓所有人大驚失色的書法,縱使寫得平平無奇,但單憑一個模糊不清的“永”字,深諳書法的李並依舊篤定這種筆法曠古爍今,稍加修正便足以開宗立派,還說管二郎登門不止有賣錢的意思,還有授業天下學子的大功德。

  想起口出李並針對管二郎所寫書法“足以青史留名”的六字評價,女子至今仍會渾身汗毛聳立。

  可問題就棘手在這裡,李並冷言惡語把人羞辱了一遍,還把人趕走了。

  原本以為田輔過來,能夠有個完美的解決辦法,沒想到在父親口中能獨挑大梁,還與管二郎相熟的田世叔也讓這件事情嚇到了。

  在田輔看來,管二郎以往性子木訥,就算有些學識,那也只能跟東亭街普通百姓相比,這種書法根本不可能學會,要不然僅將書法獻給五業曹,秋試的名額就有可能保留下來,不可能淪落到投河自盡的地步,這也意味著管二郎背後很有可能有人指點。

  有人指點卻不出面,這很像端木堂商敵乾的事情,而就算管二郎便是單純來賣字的,這種能夠開宗立派的書法,經過李並趕人之事後,此時又等若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足以讓敵人打擊南市所有羅家產業的名聲,乃至對羅家的聲譽也能產生重大影響。

  “及至‘羅家不懂書法’的名聲傳出去,天下士人只要學到這等書法,都會把羅家當成笑柄……”

  想起田輔當時的凝重言辭,聯想到羅家的惡名有可能流傳後世,年輕女子也不由手心發冷。

  情況不明,如今田世叔都亂了陣腳,此時除了派人打探那位管公子的下落,準備待人以誠,問明真相,還打算驚動掌管整個南市的三叔祖,乃至已經派人前去通知在州牧府當律令師的爹爹,

要讓爹爹早做準備,以免有人針對羅家落井下石。  可是,這怎麽可能……

  明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布衣公子,談吐也頗為真誠本分,原本覺得對方會投河,日子想來挺難的,她還想著招攬到羅家,能夠幫襯一下對方呢,怎麽就徒然間成了可能動搖羅家百年根基、戕害羅家臭名流傳的元凶了……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會有人這麽壞吧?

  或許便是巧合罷了,那位公子有心從商,也不知從哪裡得知了這等書法的技法,所以想著去端木堂碰碰運氣?

  可即便如此,人都是有脾氣的,萬一他另投別家,被利用了……

  李世伯著實糊塗……

  兄長也是……

  妾就不該來……

  十六歲的年輕女子抹著微熱的眼眶,掀開窗簾望著來往的人群,心緒複雜。

  她方才入世,便感覺到了人心的險惡,尚屬稚嫩的臉上隱現一絲委屈與凝重。

  正值家族存亡之際,這種幫不上忙的感覺委實不好。

  好在,不久之後,她就在南城門附近看到了那位“元凶”,急忙喊道:“羅永叔,停車!”

  她提著裙擺有心下車,及至看著那位管公子挑著擔的樸素身影,也不知怎麽的,原本亂糟糟的心情突然安定下來。

  她凝望半晌,忽然笑了起來,而後歪頭將下巴枕在車窗角落,抓著窗簾開了個縫,一邊笑一邊抹眼淚:“真好……”

  ……

  巳時剛到,天際雲絮朵朵,陽光下雲影浮動。

  光暗結界分明的巷閭裡,管佐告別這戶人家的主人,收拾好破衣服與稻草,挑起擔,望了眼一旁推著鹿車抿嘴不說話的樂燕,哭笑不得地朝著巷閭外走:“別生氣啦。這些破衣物稻草真的有用……而且沒虧多少,一雙麤才十錢,兩件衣服加上稻草,做點東西賣也不止十錢了。”

  麤是荊州人對草鞋的特稱,其他地方也稱草履、不惜、搏臘等等。

  兩人出市來到南城門附近不久,因為修城郭九月就要交期,這兩天天氣好,受了徒刑的城旦舂以及服役的百姓正在加緊趕工,大概是官驛提供的早餐不夠,蒸餅糕餅剛送到城門下就被官吏包下了。

  這時在附近的宅院處逛了一遍,兩個籮筐中放了鞋襪的籮筐只剩半滿,另一個籮筐中則放滿了換過來的稻草、破舊衣服,就連綁在鹿車上的籃子中也放了兩個破釜。

  南城門附近大體都是大戶人家,小門小戶的也有一兩個丫鬟小廝伺候,這種生活層次相對高的人家,家中衣物淘汰率高,出手稻草樹枝也闊氣,討價還價的基本沒有。

  一路換下來,管佐也發現以物換物的路子走的對,只是鐵器這年月相對精貴,換的人少,一個時辰下來,隻以那張小案幾換了兩個破釜,離重造一個便於煮炒的大鐵鍋的目標還差一半。

  不過在樂燕看來,他乾的就是賠本買賣,自從那張價值二三十錢的小案幾換了兩個破釜之後,一路上本就與他話少的樂燕更是一言不發,此時也是低聲抗議道:“哪有。不值錢的……你還送了人一個小木鳥,伯興兄平日能賣兩三錢呢。”語調一如既往的生硬。

  這年月的貨幣相對值錢,十錢能讓管家兩兄弟好好吃上兩天粗茶淡飯不用挨餓,管佐平日要買竹簡筆墨是沒辦法,但送人價值兩三錢的小木鳥,的確算是出手闊綽的敗家子了,當然他自己不可能承認的:“人家也客氣。都說好了這兩日多拿一些破布稻草換給我,我也不算虧本。”

  “人家得了好處對你說好話呀……你要這樣,我跟你換。我家也有。夠你把這些東西都換給我了。你要嘗試做紙也夠了。”小姑娘鼓著腮幫子撅著嘴,雀斑稀疏的臉此時鼻梁緊皺,好似小巧的芝麻包。

  剛剛他提出拿東西換是為了做紙,樂燕就不信他,這時大概是實在肉疼他敗家,他乾笑幾聲,不置可否,等出了巷閭,樂燕卻是推著鹿車往市門方向走:“回去啦。”

  “我再走走。”他開了口,樂燕停下鹿車望著他默不作聲,片刻後,大概是他固執著不走,小姑娘眼睛都紅了。

  樂燕一向是樂觀積極活蹦亂跳的性子,這樣委屈的表情絕對少有,他暗歎一聲,把籮筐扁擔往鹿車上放,拿吊繩固定住後,搶過車把手推起車來,“行,回去了。”

  樂燕仍舊垂著頭嘟著嘴,扶著籮筐走了一路,及至臨近市門,才帶著哭腔低聲道:“仲匡兄,你不要生我氣……我,我就是不知道怎麽辦。你要做事我肯定支持你,可做紙這事太大了,這麽做下去,你家米都買不起呢。伯興兄做的一貫是小本買賣,平日外出做工也不容易……”

  小姑娘語調喑啞,揉了揉眼睛:“你換東西,也得跟伯興兄商量一下啊……不能這麽做的。還有,石灰這麽貴,你一出手就買了四十錢……”

  “你家沒多少錢的……你要用錢跟我說。我有多少積蓄都可以給你,不要花伯興兄的錢行不行?他很苦的……”

  像是覺得自己說錯話,小姑娘轉過臉來,已經哭成了小花貓,揉著發紅的眼睛,嗓音喑啞:“我知道你也很苦……你這次這麽做,肯定是真的苦到心裡了。大難不死,一心想發財是好事,我支持你的。可,可我……我真的……嗚,仲匡兄……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你……”

  樂燕支支吾吾半天,蹲下身抱緊了雙腿,埋頭在膝間哽咽。

  許久之後,有沉悶的聲音傳出來:“你我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臨近市門的寬闊街道上,青石路兩邊的梧桐梓樹沙沙作響。秋中時分,樹葉綠黃相間,果實搖墜高枝,落葉打著旋從婆娑樹蔭間穿過,滾到女子有些縫補痕跡的黑裙邊上。

  管佐停下鹿車,沉默不語。

  腦子裡閃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片段。

  十一二歲黑瘦矮小的小樂燕眨著大眼睛喊著:“阿佐哥哥……”

  十三周歲的小樂燕在管母的墳前哭得撕心裂肺……

  十五周歲的樂燕已經於此時一般高了,抬著頭便是加上雙丫髻也比他矮了大半個頭,拿著皮尺量著他的身高:“仲匡兄又長高了。以後衣服都拿給我來練手,不許浪費錢!都是我的!”

  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來,偏偏又覺得極其突兀陌生,他抿了抿嘴,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卻也猜到大概是這次管佐投了河,藏著情愫的小姑娘備受煎熬,這時很有可能是以為他一心賺錢失了理智,所以才急著表露心意,想要留住原來安安分分的管扶,留住那份感情與念想。

  他正不知怎麽應對,前方市門旁邊,有兩人交頭接耳著什麽,隨後跑了過來,當先一人正是先前見過的李丘:“管公子!某家終於等到你了!”

  “二郎啊!你可讓叔父一陣好等。”李丘身後一名面相刻薄的中年人也一邊跑一邊喊,一手扶著有些寬松的袍擺,一手固定夾在右耳的毛筆,跑過來時,嘴邊灰白相間的山羊胡緊貼下巴,一張皮包著骨的臉洋溢著殷切笑容,正是就義堂掌櫃田輔田國盛。

  樂燕站了起來,抹著眼淚望了他幾眼,管佐整理了一下儀容,迎上田輔與李丘,心中對於兩人的來意有了一些猜測,臉上意外道:“原來田叔與李兄相識。”

  “世叔與亡父以往是過命的交情,我與小九……便是田陵,亦是結義兄弟,怎會不識。”李丘的目光停留著鹿車上片刻,拱手道:“也多虧某家認識賣餅的樂家姑娘,找到世叔方知公子身份……姑娘可是有什麽傷心事?若是有人招惹,你隻管說,李某尚且認識幾個人物,這便為你出頭去。”

  這態度就有點過於熱忱了,樂燕大概也不習慣,連連抹著眼睛搖頭,朝田輔喊了聲“田叔”,又朝李丘問道:“你是……筆墨店的店家?”

  “正是。某家李丘,乃田陵結義八兄。”李丘溫和一笑,又望向管佐,“若非今日管公子上門,某家一直不知東亭街竟然有不世之材大隱於此,險些錯過機緣。”

  李丘一臉殷切,樂燕卻是微微蹙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沒回應,疑惑地望向管佐,表情還隱現一些擔心與憤懣。

  “李兄說笑。敢問李兄此次有何事指教?”他自知老底,又知小廝不可能嘲諷他,猜著大概是那片模糊的竹簡有了分曉,心中高興,卻也想著趕緊了結此事,實在是對方過於熱忱,這捧人的話說得他都臉紅了。

  田輔上來就撫住了他的背,中年掌櫃以往對過去打工的管扶多有照拂,管母去世辦喪事時也過來幫過忙,雖然與管氏兄弟交情不深,但此時的動作也不算太自來熟,“二郎啊,你別急,快與小燕去端木堂小坐。叔父讓那老匹夫備了糕餅濃茶,好好給你賠罪。小八,還不推車!”

  李丘立刻過來搶鹿車,管佐推辭不過,亦步亦趨地跟著田輔走,朝有些遲疑的樂燕道:“一起去坐坐吧。”

  “嗯。”巾幗發梢輕曳,小姑娘輕輕點頭,然後垂著頭,沉默地跟在一旁,偶爾好奇地望望管佐,眼眸中仍有流光閃爍。

  一路上田輔寒暄幾句,得知他身體無恙後也沒糾纏投河的事情,走過市門時,笑著說道:“聽犬子說,你在店裡買了一石石灰要琢磨賺錢的法子。可有什麽想法啊?”

  田輔斂了斂容,“旁人許要說你明珠暗投,但叔父心眼壞,也樂意見到有士人自甘墮落。你能當商賈,我輩算是後繼有人。叔父便厚顏求條財路更進一步。如今尚有一些門路,你說說法子,若能成,叔父定然傾囊相助。”說完大笑幾聲,一臉豪邁,與生來刻薄的面相大相庭徑。

  李丘眼尖,大概以往就見多識廣,所以被安排在了端木堂接客,這時翻弄了一下籮筐裡的破衣服,“這稻草與衣服……公子是想拿石灰造紙?”

  自從蔡倫改進紙張,近些年又有左伯左子邑改進紙張,造紙其實也不是什麽新奇的東西,像李丘這種常年接觸筆墨紙硯的人在這方面肯定有見識,瞞是瞞不過的,管佐也沒打算掩飾,望著一輛超過他們的廂式馬車拐進端木堂右側的後院巷閭,說道:“李兄高見。”心中估量著這麽折騰一番後楷書能賣的價錢。

  田輔說道:“造紙啊……五業曹還教這個?”

  管佐笑了笑,“以往有所耳聞,所以才想買一些自己琢磨一下。如果真能造出來,想著肯定能賺一些錢。”

  “公子有眼光。”李丘誇讚一聲。

  前方端木堂門口,那老掌櫃拿著蒲扇跑到巷閭口朝內張望幾眼,又望過來,明顯是看到了他們,提著蒲扇就快步過來,不過經過田輔毫不掩飾地揮手後,很生硬地停在一側賣首飾面具的攤位前,在攤主維持了片刻驚悚的臉色開口招待時,拂袖負手,又略顯灰頭土臉地往店裡走。

  李丘將鹿車推到棚子一側,與田輔對視一眼,拱手道:“公子姑娘且坐,李某去後院拿果饌。”也不等回話,便急匆匆地朝著右側巷閭跑進去。

  那老掌櫃一看就按捺不住,剛扇了幾下爐子,扔下蒲扇就快速拱手迎過來:“公子來啦!日出之時多有得罪,老夫在此向你請罪了。”走出來時還踢倒了靠在棚柱一側的“休業”木牌,也沒去扶。

  日出就是辰時,是漢時針對時辰另外的叫法。這老掌櫃過來時有些凶相的老臉笑得讓人覺得別扭,毫無一點親和力,但人笑臉相迎,管佐便也拱了拱手,只是沒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此時他們已經到了筆墨店門前,田輔扶起休業牌,拿下毛筆用乾燥看著質地不錯的筆尖指著老掌櫃,“小八循著樂授找到我,李掌櫃得知你與我關系匪淺,方才正眼看了你留的墨寶,至此心悅誠服。自覺日出時怠慢你惹了禍事,一直耿耿於懷,方才比誰都急著要找到你。這不將我都叫出來了。”

  田輔哈哈大笑:“此次為了賠罪,他可是將珍藏的蜀地苦荼都拿出來了。”

  他摟著管佐往草席上湊:“來,二郎小燕且坐。這老頭寫起字來時常發瘋,對人對己都吝嗇卻是一直的事情。能令他拿出好東西的時機委實不多,叔父厚顏借你的光,你我三人一同嘗嘗這苦荼。”

  管佐望向樂燕,自從進了市門,小姑娘就一直望著人去攤空的早點攤方向,此時也是一臉局促,他望過去,樂燕雙手揪在一起,垂頭低聲道:“攤子收了。家裡還有活。仲匡兄留在這裡,我……我不坐了。我一個女子留在這裡也無道理。”

  自一百多年前漢章帝時期通過《白虎通義》確立三綱六紀,世人在東漢初年的禮崩樂壞後再度受到約束,及至漢末,那些刻板的規矩雖然沒有真的淪為一紙空文,但多數人在亂世中已經思想覺醒,不再受束縛,反而以及時行樂為主要價值觀開始發展個人性情。

  女子雖然仍舊保守,但拋頭露面並不是那麽惹人非議。

  事實上冀州、幽州等黃河以北幾個州至今普通百姓仍有女子操持家務在外打點的風俗,涼州那邊,女子更是性情豪放,待人接物頗有家中半邊天的架勢。

  司隸、荊州、益州、揚州四州的女子是仍頗受禮儀教條的束縛,但以益州、司隸為最,荊州與揚州的女子受到規矩的迫害較少,女子獨自面見男客,出席宴會與男子同坐並不會惹人非議,就算是路遇陌生男子困頓送傘送飯之類的事情,乃至一見鍾情私定終身也不在少數,這也是管佐先前在就義堂見到羅彩與田陵相處有所臆測的原因。

  至於像樂燕這樣有市籍的商賈子弟,與男子同坐本來就沒什麽大不了的,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世俗自然是有,但在這時,頂多就是一個打退堂鼓的借口罷了。

  管佐想了想,卻是挽留道:“田叔找我是買賣的事情,你在旁看著我也不會吃虧。談完就走,不會浪費時間。”

  剛剛樂燕流露的心意於他而言是蠻麻煩的,有管佐記憶中那些以往的誤解在,他此時也不知道怎麽掉轉身份面對這份感情。

  雖說留人坐下來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但他已經想好了,兩家人不可能因為這些別扭就分開,反正樂燕不管是走是留,總會想著這些事情,還不如留下來當個見證,等到回去之後,也能幫他朝管扶解釋幾句,以免再有不必要的誤會。

  這是他第二次挽留,也是小姑娘第二次垂頭“嗯”上一聲,也不知道是剛才擦了眼淚的紅印還未消散,還是又升起了其他情緒,此時小臉紅撲撲的。

  “哈哈哈,方才犬子還誇二郎直爽不少,此時叔父卻是不知該誇你待人以誠還是罵你叔父都不相信了。”田輔朗聲笑道,“小燕,你樂家與管家相互扶持多年,你二人亦情同兄妹,還怕誰人誤會不成?隻管坐,就當在叔父店中。來來來,二郎,快坐,不必拘束。”

  管佐道了謝,與樂燕一起跪坐背對街道的案幾這頭,對面田輔坐下來,那老掌櫃則在爐子裡引了火,點著了明顯新備的熏香。

  香爐一蓋,熏香的煙霧便升騰起來,香氣消弭了柴火燃燒與茶水蒸汽的怪味,入了口鼻,便感覺神清氣爽,一聞就知道熏香品質不錯。

  有廂式馬車停在店門口的街道上,一名儒生打扮搖墜象牙佩的年輕男子跳下馬車朝著這邊走過來, 還朝老掌櫃打招呼,那老掌櫃板著臉指了指“休業”木牌,也不說話,扭過頭拿著麻布捏起壺柄,將濃茶率先倒在管佐面前的瓷碗中,臉上帶著有些僵硬別扭的諂媚:“上好的苦荼,公子與姑娘嘗嘗。”

  那年輕男子嘟嘟囔囔地走到端木堂的右側巷閭中望了一眼,隨後朝車夫擺擺手,領著馬車自顧自地朝著巷閭裡走。

  川蜀之地多瘴氣,很久以前蜀地就養成了煮茶的習慣用來調理身體,茶葉加點藥材、配菜煮在一起,或是用茶葉煮飯煮粥,便慢慢生成了蜀地的茶文化。

  蜀地苦荼是茶中上品,管佐以往也聽過幾次,據說很貴,一撮就要好幾十錢。撮是容量單位,大概相當於後世的兩毫升,此時看倒在碗中的棕色茶水中混了茶葉薑片紅棗參須之類的藥材,一看老掌櫃也是講究過的。

  管佐聞著濃香也沒客氣,用眼神鼓勵著也得了一碗的樂燕一起品嘗了苦荼,感覺入口苦中帶甜,茶水入肚片刻,口齒間湧上一陣香醇,肯定不是凡品。

  不過等到老掌櫃微微收起笑容坐到田輔身邊、樂燕對面,整理著案幾上的一摞竹冊,又從一卷竹冊中抽出兩片竹簡,望著其中還有焦黑痕跡的一片竹簡上的字跡,管佐直截了當道:“坐也坐了,茶也喝了。說實話,早上我的確生閣下的氣,卻也心中失落自己技藝平庸。閣下與田叔也無需多禮了,有什麽話直接說。”

  他端起瓷碗,又喝了一口茶,“如田叔所言嗎?只是書法得了認可?詩文呢?二位給我個底,只要價格合適,我立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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