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歲月如梭。霎時間,便已然到了公元七百三十二年初春。
當日天色晴好,百鳥漸歸,沉睡了一個冬天的垂柳也慢慢地蘇醒了過來,進而生長出了嫩綠的新芽。
垂柳之下,有一小河。此河上窄而下寬,河道內部業已有多處被淤泥所阻塞,想是多年以來未及疏浚故有此狀。
河岸之上,有一塊被風化了的巨大石墩。石墩之上,依稀刻有幾行小字。然而具體內容,已然無法分辨。
少時,只見一手持油紙傘的翩翩少年緩步而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愛無悔。
要說此刻既無風雨又無烈日,本不需要打傘,卻不知愛無悔何以有此表現,想來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據熟悉愛無悔的人透露,愛無悔此舉並非偶然,而是從數年前開始便已然如此。
此時的愛無悔也不過只有二十幾歲的年紀,若說是數年之前開始的,那時的他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
至於愛無悔因何要在每年的這個時候親自到此,並且一定要帶著一把嶄新的油紙傘,此中原因一直無人知曉。
只見若有所思的愛無悔緩步走到石墩之前,而後便呆呆地盯著石墩之上模糊不清的字跡暗自傷感。
而後,愛無悔便緩緩地蹲下身去,進而伸出手,反覆地摸索著石墩上的那些字,一邊摸還一邊在嘴裡小聲念叨著什麽。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愛無悔便站起身來跺了跺腳,而後便把油紙傘放到一邊,繼而坐在了石墩之上。
片刻,愛無悔抬起頭來,進而開始望著那有些渾濁的河水陷入了沉思。
半個時辰之後,櫃坊的管事突然來找愛無悔,說是有要事相商。
此刻的愛無悔正沉浸在對諸多往事的回憶裡而難以自拔,想不到正在關鍵時候,卻突然被人打擾。
事已至此,發火動怒已然於事無補,權且聽聽管事究竟有何大事要對他說。
前面提到,凡是如意櫃坊的大事小情盡皆由愛無悔做主,管事只不過是個跑腿打雜的。
據管事所言,京兆府尹秋鵬運日前剛剛往櫃坊之中存入了大量的銀錢,足有白銀十萬兩。
雖說如意櫃坊屬於銀錢存取機構,本不應該對此過問太多,更不應該隨隨便便泄露顧客的隱私。
然而白銀十萬兩畢竟不是個小數目,茲事體大,管事不敢自作主張,於是他便立刻將此事告知愛無悔,也好讓他拿個主意。
愛無悔一聽這話,當即便覺得此事大有蹊蹺。須知秋鵬運一個小小的京兆府尹,每月的俸祿也不過才幾十兩銀子,何來這許多銀錢?
他就是從下生到如今,一直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斷然存不了這麽多錢。由此斷定,秋鵬運的這十萬兩白銀必定是來路不正。
然而,究竟要不要將此事追查到底,愛無悔一時還拿不定主意。畢竟事關重大,稍有不慎便極有可能牽扯出更大的利益集團。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愛無悔決定先將此事暫且擱下,等忙完了這一陣,再做計較也不遲。
管事見狀,便沒有再多嘴。
不料就在管事意欲離去之際,笨手笨腳的他居然一不小心弄破了愛無悔放在一邊的油紙傘。
見此情形,管事當即便被嚇得冷汗直流。須知這油紙傘乃是愛無悔親手做的,相當珍貴。
原來,愛無悔每年都會親手做一把油紙傘。待到春回大地萬物複蘇之際,他便會打著這把油紙傘到這裡來小坐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這樣的油紙傘愛無悔每年隻用一次。當他從此處返回家中之後,便會將此傘珍藏在一個不為人知的隱秘所在,不再觸碰。
年複一年,此刻這裡已經珍藏了五把顏色各異風景不同的油紙傘。
可令愛無悔始料未及的是,這第六把還未及“入庫”封存,便讓管事給捅了個窟窿。
管事自知闖了大禍不可饒恕,以致於竟長時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等著愛無悔那山呼海嘯般**霆之怒驟然到來。
要知道這越是脾氣好的人發起火來往往就越可怕,畢竟管事早已經見識過很多回了。
遙想那日,愛無悔與愛萬錢因瑣事起了爭執。雖說愛無悔也有處理不當之處,但大錯卻在愛萬錢而不在他,故而愛無悔便覺得十分委屈。
倘若愛萬錢見此情形,能夠及時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進而向其道歉,那麽事情必然不會過於糟糕。
然而,愛萬錢卻仗著自己是愛無悔的父親,而愛無悔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故而原本理虧的愛萬錢非但沒有選擇就此作罷,反倒開始數落起愛無悔的不是。
終於,滿腹委屈的愛無悔再也受不了了,於是他便當著管事的面與愛萬錢大吵大鬧起來。
如此一來,倒是把愛萬錢嚇得不輕。眼看著平日裡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愛無悔,發起火來竟然是如此可怕,簡直恨不得吃了自己。
此情此景,用地動山搖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以致於令管事至今依然對此事記憶猶新。
壞人做件善事也許不會有人注意,但是好人做件壞事卻可能立馬被公之於眾。
有些時候,並不是我想要做得更好,而是我不敢做得不好。
然而,令管事大為驚訝的是,眼見其毀壞了自己心愛的油紙傘,愛無悔卻也並未責怪於他,更沒有對他大喊大叫。
而只是提醒他說:“以後做事務必要小心謹慎,切勿急躁。傘毀了還可以重做,人若毀了,該去哪裡尋找最初的自我?”
而後,愛無悔便與管事一同返回了如意櫃坊。
數日之後,身處櫃坊之中的愛無悔又得知了一個令他無比氣憤的事情。
原來,經過連日來的多方探查,有關於張淺笑忽然咳血一事的調查終於有了眉目。
卻說張淺笑在這之前,就曾多次去看望過她的祖父祖母。為怕張樹公得知此事之後,會禁止張淺笑與之再見面,故而她此前的一切行動都是瞞著張樹公的。
然而,令張淺笑始料未及的是,張樹公居然早已知道她在私下裡多次見過二老。而張樹公之所以沒有當面說破此事,乃是因為他要利用張淺笑來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陰險歹毒的張樹公在得知張淺笑與二老再度見面後,當即便怒不可遏,以致於竟想要命人暗中除掉他的父母。
因為在他看來,這兩個“老東西”已然全無用處。如若讓此二人與張淺笑相處得時間久了,他們的那些陳舊思想以及落後言論,一定會影響到自己的寶貝女兒。
然而,如果瞬間就讓這兩個人消失不見,那張淺笑必定會非常傷心。
如何才能除掉二人而又不至於讓張淺笑痛恨自己呢?張樹公一時間沒了主意。
就在張樹公一籌莫展之際,京兆府中的一名師爺卻給他出了個喪盡天良的“餿主意”。
據師爺所言,若想除去二人倒也不難,只需事先準備一些“獨門秘藥”伺機令其服下即可。
此藥無色無味易溶於水,短期內少量服用對身體並無大礙。可一旦天長日久,進而使得大量毒素在人體內積聚成塊,其後果便不堪設想。
如若張樹公同意,只需將少量秘藥伺機放入張淺笑要送與二老的食物裡,而後待其服下。
不出數月,他們便會因毒發而一命嗚呼。其死狀與常人無異,因此張樹公無需擔心會有人對此心存疑慮。
張樹公一聽師爺手中竟有如此“好藥”,心中甚是歡喜,當即便決定要實施此種計策。
可轉念一想,飯食盡皆是張淺笑送去的。如此一來,她必然會與老東西一起食用那些飯菜。似這般,張淺笑豈不是也會中毒?
張樹公雖說對二老恨之入骨,以致於不惜泯滅人性設計殺害他們,但他卻非常疼愛張淺笑。無論如何,他的寶貝女兒絕對不能有半點閃失。
想到這,張樹公一度打消了此種念頭。可師爺卻說,他會按時給張淺笑解藥,保證使其萬無一失。
一聽這話,張樹公算是放心了,於是他便決定鋌而走險,以行此大逆不道之舉。
可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師爺所給的解藥並不是十分管用,但毒藥卻是藥性猛烈。
好在張淺笑早有察覺,故而攝入的藥量並不是很多。加之她有所謂的解藥及時救治,倒也並無大礙。
但是張老漢夫婦就沒有這麽幸運了,因為他們攝入的毒藥過多,又沒有解藥護持,故而在不久之後便離開了人世。
直到此時,張淺笑依然不敢相信,在她眼裡和藹可親的父親,竟然能對自己的父母做出此等禽獸不如喪盡天良的惡事。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因為師爺所提供給張淺笑的解藥並不純正,以致藥效僅有一半左右,進而使得張淺笑留下了一個咳血的後遺症。
看樣子,定然是存留在張淺笑體內的殘毒傷及了她的肺部,一時半會怕是無法痊愈了。
張樹公眼看張淺笑深受其害苦不堪言,是懊悔不已,當即便命人請來最好的大夫為其醫治。
然而一番診斷下來,眾人竟是束手無策。從大夫們臨走時那無可奈何的表情上我們不難猜出,張淺笑的病情似乎比表面上看起來的要嚴重很多。
張樹公見狀,是怒不可遏,以致於恨不得馬上將那個不靠譜的師爺碎屍萬段。
然而,當張樹公帶人急匆匆地趕奔師爺家中之時,卻發現此處早已是人去樓空。
想必師爺早就料到會有今天,故而提早做了安排,以致於還未等張樹公緩過神來,他便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返家途中,張樹公百感交集。正當他走到一棵大樹旁邊的時候,原本並無異常的天空中竟然響起了一陣驚雷。
霎時間,一個突如其來的春雷便將張樹公面前的大樹劈得冒起了濃煙。
雖說此雷並沒有打到張樹公,但依舊把他嚇得不輕,以致於其見此情形之後便立刻捂著頭跑回了家中,很久都沒有再出門。
張樹公雖然無惡不作喪盡天良,以致不惜毒害自己的親生父母。但即便是這樣一個殺人如麻的人,卻也有令其畏懼的東西。
張樹公就是再暴戾恣睢,卻也知道自然之力是何等厲害可怕。
常言道,壞事做盡便會遭五雷轟頂。此為上天之報應,非人力所能及。
此番春雷雖未劈中張樹公,卻也是給了他一個警告:如若再犯,形如此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