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聲，幾根斷了的頭髮被一陣風吹到了空中。

　　就在賀萬樓即將身首異處之時，劉不知以承影劍的劍身擋住了劊子手的刀刃。

　　這是化為無形的承影劍第一次在豹營亮相。

　　眾人只見劉不知將手停在離賀萬樓脖頸尚有一尺之遠處，隨後便只聽“倉啷”一聲脆響，劊子手的砍刀便被硬生生彈飛了出去。

　　“啊！啊！啊！”

　　賀萬樓接連大叫了三聲，以此反覆證明自己依然活著。

　　劉不知走過去，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小子，斬將奪帥這一套是我用慣了的。若沒有我戰前指點了那頭憨牛，你以為就憑你這一千新兵蛋子，當真能贏得如此漂亮?”

　　賀萬樓心裡一驚。

　　原來從一開始，他的一切意圖就盡在劉不知的掌握之中。

　　原本他單槍匹馬直取錢景就是為了吸引三兵團的兵力，使新兵們可以從包圍圈的薄弱處衝出。

　　當時他最樂觀的估計是突圍五百人左右，至於是左是右，全憑天命。

　　他在賭。

　　而名不見經傳的牛大壯卻成為了決定戰果大小的關鍵，這是賀萬樓在戰前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的。

　　原來，這一切都是劉不知的安排。

　　有生以來，他內心第一次湧起一種智力被碾壓的苦澀。

　　他曾不止一次以為，劉不知只是托生了個好人家，趕上了個好時勢，再加上自己有幾分帶兵的天賦，這才年少成名。

　　他自認為將二人的成長背景互換，劉不知絕不如他。

　　今天見到高山，他才真正明白了什麽叫夜郎自大。

　　能在完全不了解的一千人中選中可以托付之人，並能準確推測出參戰雙方的戰略意圖，三言兩語便將選中之人塑造成左右戰場成敗的關鍵。

　　如此眼光，如此膽略，實在讓賀萬樓欽佩不已。

　　賀萬樓跪下，向劉不知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隨後整個人伏在地上朝著劉豹悶聲道:“懇請督撫允許萬樓戴罪立功，萬樓願從豹營一個先鋒兵做起，用一千個北夷兵的首級為自己贖罪！”

　　劉豹最是惜才之人，見賀萬樓已有悔意，便有了惻隱之心。

　　然而軍中無戲言，若就這樣放過了他，北境軍軍令還有何威信可言?

　　劉豹正猶豫時，只見劉不知大手一揮，賀萬樓的長發被齊齊斬斷了一大截，黑亮的發絲漫天飛舞，在場之人全都驚呆了。

　　劉不知將劍入鞘，沉聲道:“在北境，斷發如斷頭。賀萬樓，你已經是死過一次之人，下面的話你給我牢牢記著:從今以後，你的命不再屬於你。北境眾生，無論高低，但凡有一人涉險，你便要以換命的覺悟去拚死守護。若有違背，我必讓你後悔沒有痛快地死在今日。”

　　賀萬樓朗聲道:“萬樓領命！”

　　劉不知問道:“可還嫌六兵團人少?”

　　賀萬樓抬起頭，一臉堅毅道:“少帥，缺多少人，末將自會補足。”

　　劉不知又問道:“要人還不容易?可一個人一張嘴，兩隻手，又是吃飯又是要餉，我事先把話跟你說明，發到你手裡的可就眼下這一千人的補給，再多一粒米、一文錢都沒有。”

　　賀萬樓倔強道:“末將清楚。末將還有一事請求。”

　　“有屁就放。”

　　“少帥請將六兵團從豹營脫離出來，給末將臨機決斷之權。從此除了一千人的補給，末將別無他求。若敗了，末將族人任憑督撫和少帥處置。

”　　“那你自己呢?”

　　賀萬樓沉聲道:“少帥若有念想，定會在沙場上見到末將的屍骨。”

　　劉不知看向劉豹，劉豹點了點頭。

　　劉不知道:“好，你的請求我準了。但是有一點，你每半個月要給我派過來一個傳令兵，讓我知道你安營的位置和未來十五天內你進軍的方向，好讓我需要你參戰的時候便於差遣。”

　　賀萬樓拱手道:“末將領命！”

　　當天夜裡，賀萬樓和他所部一千人便要開拔出營。

　　臨行前，劉不知來到了賀萬樓的營帳。

　　“走的這麽急?”

　　賀萬樓規規矩矩施禮道:“見過少帥。”

　　劉不知擺擺手道:“你小子突然這麽有禮貌我還真有點不適應，你還是有點性格吧，這樣我看著還能順眼點。”

　　賀萬樓一臉為難，勉強稱是，可臉上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傲氣。

　　劉不知搖了搖頭道:“我的師傅是一個和尚。他教我到第三個年頭的時候，我已經掌握了五十多種功夫，操練自如。那時我以為自己已經是個狠角色了，就嚷嚷著要跟師傅單挑。 我師父那時候老態龍鍾，病魔纏身，每天早上從床上爬起來都要我攙扶才行，一日連一碗稀粥都喝不下，可還是時時笑容可掬，面色沉靜如水。我那時候年少頑皮，隻想讓他那張時刻淡然的臉換個表情，瞧一瞧他敗給徒弟時沮喪落魄的樣子。”

　　劉不知隨手拿起賀萬樓的水袋，拔塞便飲，“咕咚咕咚”喝了半袋子。

　　喝完，他大大咧咧把手往袋口胡亂一擦，將瓶塞塞好扔給了賀萬樓。

　　後者毫不猶豫，將剩下的半袋水一飲而盡。

　　劉不知看著甚是滿意。

　　他繼續道:“比試的那天，我師父坐在椅子上，豎起了左手一根食指，告訴我只要能將他屁股從這椅子上抬起一寸，便算我贏。我一想，師父平日裡遇到一陣小風就險些要被吹倒，把他拽起來又有何難。誰知我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推、拉、拽、抬，師父就是紋絲不動。最後我一氣之下一劍劈折了椅子腿，你猜怎麽著?我師父依然保持著坐定的姿勢，兩腿屈膝夾住了椅子面，屁股依然緊緊貼在上面。”

　　劉不知歎了一口氣道:“從此，我對師父唯有尊敬，永遠斷了想和他比試的念想。”

　　賀萬樓道:“今日比試，也讓我清楚認識到了自己和少帥的差距。從今以後我唯少帥之命是從，別無他想。”

　　劉不知狠狠一掌拍散了手邊的桌子，他怒道:“賀萬樓，你不就斷了幾根頭髮嗎，還真把你嚇傻了?我他媽的苦口婆心跟你說了這麽多，你以為我是來告訴你以後乖乖認慫的嗎?”

　　賀萬樓看著劉不知一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