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乃清明,細雨連綿至今日午時方歇,天還一直陰沉著未肯放晴。
田隴邊上,一錦衣少年許是覺得無聊,抬腳輕點面前泥水坑,惹來漣漪陣陣。
“呵呵……莫不是身體變小了,連帶著心態也回到了幼年?”
可能是覺察到自己此刻的行為顯得有些幼稚,趕忙收斂,環顧四周,生怕被人撞見。
好在時值春耕,數十布衣於田間勞作,不少婦人亦挽袖扛鋤下地幫忙,無人得閑招呼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地主。
是的,疑似遭天罰的薑文穿越了,被雷劈到了大唐貞觀二十三年這個不當不正的時間節點上,天可汗已不消幾日可活,武媚娘才將要入感業寺圖謀她的武周。
在滾滾的歷史長河中,對比這兩個時代的輝煌,接下來一段不短的時間,都只能算是一個承上啟下的過度。
穿越地點同樣有待商榷,並州太原縣,雖是為數不多的上縣,且作為大唐的龍興之地,以及即將上位的高宗所遙領的治地,本不該再挑剔些什麽的,可相較帝都長安而言,內心總覺得不是那檔子事兒……
身份倒還不錯,地主家的傻兒子,姓薑名文字書恆,高堂於三年前雙雙病故,倒也省得今後犯了錯被教訓。
只是這家底稍顯窮酸,倒也不是前身敗掉的,好歹一書生,即使學無所成,但耳濡目染之下,斷是做不得紈絝的。
只是單靠佃戶們每年交上來的那些租子,要喂飽一地主,一管家,一護院,一帳房,一丫鬟,一小廝六張嘴,著實不易。
只能說,這年頭兒,地主家也無余糧啊。
……
“不行!得想個法子,鑽研個營生出來,好容易穿越一次,再把自己個兒給餓死個屁的了……”
隨手揪來一支狗尾巴花,將嫩綠的枝杆兒叼進嘴裡,舌尖頓時感受到絲絲香甜,那是與香煙完全不同,卻同樣足以令人上癮的味道。
對於嗜煙如命的薑文而言,或許是個不錯的替代品,至少短時間內如此,至於之後,能戒就戒,戒不掉的話拿曬乾的蘿卜絲替代也是可以的,好像父親那一代人都這麽乾過……
“經商是個不錯的主意,做些稍微超前一些的東西,足夠自家賺個盆滿缽滿的了……”
然而這個主意瞬間就被自我否定了。
“不行!頂著讀書人的身份,先不說帳房給不給撥銀子,讓自己做這些投機倒把,有失身份的營生,就算自己舌燦蓮花超常發揮,把那老家夥給說服了,可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後台,別再平白遭人惦記……”
“果然,小說都是騙人的……”
頹廢的佝僂著身子,只是那副小身板兒,反倒讓人覺著更加討喜了。
“對了!我的背包,回去瞅瞅看有什麽能直接變現的,最好一勞永逸,這輩子都吃喝不愁了……”
來了精神的薑文一溜煙兒向著記憶中家的方向跑去,雖知夢想終究只是夢想,成為不了現實,可他依舊樂此不疲。
……
同時被雷劈來的,可不止自己的靈魂,還有手裡拎著的背包,和當時身上穿著的衣服,雖說沒搞明白,為什麽明明是魂穿,衣服卻在這具身體上套著……
短袖短褲,顯著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也就換下燒了,免得遭人詬病。
手機在褲兜裡揣著,不過被雷給劈炸了,黑乎乎的一坨,模樣看上去淒慘極了,於是在後院刨了個坑兒,安葬了它。
只剩下背包被自己藏在床下最靠裡的位置,
若非有意,斷然是找不到的。 “大郎回來啦!”
“大郎!”
顧不得一路上管家和丫鬟與自己打招呼,關門上鎖,趴在地上如蛆蟲般蛹動著,費了好半天勁,才終於把背包給拽了出來。
拉開拉鏈,一件件的細數著也許能當做金手指的物事。
火鍋底料?又不能經商,而且好多原材料,這裡都沒有,留著自己吃!
一提啤酒?不行,太少了,自己喝都嫌不過癮,上面倒是有配料表,不過這玩意兒又沒配比,鬼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研究出來?
普通的蒸餾酒勉強還能嘗試著搗鼓一下,同樣,做到自產自銷已經足夠了……
退休老幹部專用搪瓷杯,過兩天差人做個馬扎子,再做個鳥籠,然後再抓兩隻雀雀兒放進去,嗯……還得配倆山核桃,這個氣質就出來了!
一盒牛肉卷?這個不行,這玩意兒好像違法來著,還是過兩天配著火鍋底料,給自己開個小灶吧!
一瓶辣椒……面兒?裡面倒是有不少辣椒籽,可被炒過的也用不了啊……唉!算了,試著種一下吧,萬一其中有幸運兒呢?
兩顆土豆……終於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了,有那麽一瞬間被感動到想哭。
因為薑文覺得自己還是被上天眷顧的,老天爺把自己丟到這裡,看來也不完全是讓自己懺悔,可能更多一部分還是不忍心看自己活的太累,讓自己過來享清福的……
要知道當時自己差點兒就買了土豆片兒了,好在商店沒得賣,沒法子,最後受累跑附近的菜場挑了兩顆來,現在來看,當初的付出也算值得了。
可靜下心來仔細想想,薑文的內心又一次偃旗息鼓了。
拿這倆土豆換個爵位?以現在的地位而言,根本就不現實,又不能上達天聽,逐級上報的話,功勞早被上面的知州知縣瓜分完了,到了自己這兒,能被口頭表揚已是頂天。
唉!算計來算計去,除了能湊一頓兩人小火鍋之外,都是些見不得光的東西,還是再等等吧。
就算土豆產量奇高,發芽部分切塊兒埋土裡就能活,可兩顆做種終究還是太少,還是自己先種著。
能等來時機自然最好,若等不來,那便不圖回報,權當自己為這個時代添磚加瓦了罷……
倒是那個裝辣椒面兒的玻璃瓶子,在這個時代屬於稀罕物兒,洗乾淨了說不準能賣個好價錢。雖不能一世富貴,卻也能讓家裡松散許多。
……
想到就做,隨手抓起放在桌子上不知幹嘛用的陶罐兒,也不管乾不乾淨,擰開玻璃瓶蓋,把辣椒面兒通通倒了進去。
反正是拿來創造奇跡的,否則偶爾開次葷,過陣子就再也吃不著了,對於一位吃貨而言,這才是真正的折磨。
端起茶壺,向玻璃瓶中灌水清洗,卻因為手指太短夠不著瓶底而始終清洗不乾淨。
恰好余光掃到盆架上搭著一文兒褐色麻布,看質地,應該是抹布沒錯吧?總之隨手就拿來用了。
好一陣折騰過後,終於聞不著味兒了,把啤酒之類的重新放進包裡塞回床下,這才大搖大擺的拿著玻璃瓶子去往外院。
“錢管家?錢管家!”
薑文隻管扯開嗓子了叫,不消片刻便有一須發花白的老頭兒從房裡招著手小跑出來。
“哎!大郎[以後叫少爺]喚老奴何事?”
“哦!也沒啥大事,就想請您幫我掌掌眼,看看這個玻……琉璃瓶,能值幾個錢,差不多的話,咱就找個買家賣了,還能補貼補貼家用!”
薑文隨手把玻璃瓶拋給對方。
“嘶……這大郎可真是難為老奴了,如此晶瑩剔透的琉璃,老奴從未見過呀,這價可不好估,不若大郎把東西留下?做個傳家寶也是好的!日子雖過得緊巴,可總也沒到變賣家產的地步,年輕人還是要學會節儉才行!”
別看錢管家年紀大,耳不聾眼不花,身體棒棒噠……穩穩地接住了瓶子, 還有閑心說教。
“就個破玻璃瓶,算得上哪門子的傳家寶……”
當然,也就腹誹兩句,沒敢真說出來,這也是沒辦法,跟著自己爺爺那輩的老人兒了,又被便宜老爹托孤,即便在封建社會,人家也有這個資格……
“還是賣了吧,又不是那些附庸風雅的騷客豪商,當然是怎麽實在怎麽來!”
“倒也是這麽個理兒,好!容老奴先去趟胡帳房那兒,他興許對這些東西有準兒!”
“行!也不在這幾天,出手這種稀罕物件兒,無非就八個字:廣而告之,價高者得!”
生怕賣的便宜了,薑文還多了句嘴,全然忘了,自己也就理論上能逞逞口舌之快。
“老奴省得!”
說罷,管家欲要轉身離開,然而中途可能又想到了什麽事,突兀開口。
“少爺莫不是看上哪家小娘子了?怎的一夜之間變得持家起來了?”
“……”
“沒有!短時間內,別跟我提有關於女人的話題,陰影辣麽大……”
小心翼翼的抬頭望了望天空,陰雲已過,碧空如洗,端的是一個好天氣……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然老奴還真不知該如何相勸!還請少爺再稍加忍耐些時日,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到了……”
聽到回答,錢管家總算松了一口氣。
“這話說的,就我這十四五歲的小身板兒,需要忍耐些什麽嗎?”
薑文滿頭黑線,以一種迷離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眼前的老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