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騰覺得此時自己向林子裡跑去,如果不能在五秒鍾之內逃入林子,定會被鬼子的子彈射成馬蜂窩。
一槍斃命也就一了百了,就怕不死不活的,想死狗一樣被扔在一邊自生自滅,那就地獄了。戰爭期間,不治傷兵的處境比一條將死的狗都不如。狗躺在路邊還有可能會被人撿回去,能救活的將來看家護院,救不活的直接剝皮吃肉。而被遺棄的將死傷兵,除了能引起禿鷲野狗野狼的注意,老百姓見了躲遠遠的。
那些把重傷員救回家,藏起來施救的事跡,只能發生在故事裡。
受到槍傷刀傷的重傷員如果沒有使用抗菌消炎藥物,幾乎是必死無疑,特別是槍傷,不是電影電視裡嚼幾口草藥覆蓋在傷口上就能解決的。而且,為了加強殺傷力,在戰前,敵我雙方士兵的刺刀上都會塗抹一些有毒物質,在缺醫少藥的戰時,被這樣的刺刀刺中要害,如果沒有對症藥物,幾乎就是必死無疑。
你死我活的戰爭,沒有道德可言。講究道德的一方,很難獲勝。
再說了,除了至親摯友的關系,誰願意拿著全家人的生死做賭注,去救一名素不相識的重傷士兵。亂世,人心最難測,告密的人比比皆是,為了得到一袋糧食救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全家人,人們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
當老百姓面臨死亡威脅時,還談什麽人情道德。
再等等。
直覺告訴胡鬧騰,還得再等等,等場面混亂,自己才能渾水摸魚。
“對不起了各位,我能力有限,顧不上你們了。”
胡鬧騰禱告著,就像所有國軍和土匪都已是死人了一樣。
“木村君,你剛來不久,還沒有用刺刀殺過支那人,今天晚上,這群支那豬你想殺幾個就殺幾個。”
那名長著絡腮胡子的曹長說著,接過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向一名身材單薄的二等兵遞去。
“嗨!”
被稱作木村的日本士兵,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比他高出一個頭還多的三八大蓋。
在手拿木棍的黑臉國軍士兵的身邊,是兩個手端刺刀,刀尖頂著他兩肋的鬼子,見木村握著步槍,扎好馬步,兩個鬼子向兩邊退開幾步,刺刀仍對著國軍士兵,以防不測。
長著絡腮胡的曹長說道:“木村君,刺刀最佳刺入敵人身體的位置,就是小腹,那裡最柔軟,也最不容易被卡住,一槍斃命。”
“嗨!”
那名身材單薄的日軍士兵木村應聲,挺著刺刀,雙臂微微顫抖著,在火光下嘴唇有些發白,在絡腮胡子曹長的吆喝督促下,咬牙朝國軍士兵的腹部衝刺去。
剛才曹長說了,刺刀戳進敵人的小腹,最不容易被卡住,那裡只有肚腸內髒,沒有骨頭。
“啪!”
國軍黑臉士兵雙臂用力,用木棍把木村的三八大蓋擋開,手中木棍順勢前挺,重重搗在木村的胸口上。
“好!”
幾名有血性的國軍士兵為戰友喝彩助威。他們身經百戰,知道小鬼子常拿俘虜練刺刀,看這形勢,今晚兄弟們是凶多吉少了。鬼子各種手段殘殺俘虜的事世人皆知,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了。
黑臉國軍士兵一擊得手,也不追趕,一手平舉棍,環顧四周的日本人,傲然罵道:“媽的,狗日的小鬼子們,就這點本事?有種就給勞資一把刺刀跟你們這些畜生單放。”
中方所有人暗說可惜,如果黑臉士兵手中是刺刀,就把敵人貫胸而過了。
翻譯抱著已被包扎好的手,獰笑:“等會,你的肚腸會拿到刺刀的。”
“哈哈哈哈!”
國軍士兵手握木槍仰天長笑,“狗日的小鬼子,要不這樣吧,有種就給勞資一把刺刀,勞資一個對你們兩個,敢嗎?”
“對對對......”
幾名中方老兵能感覺到,雖然鬼子沒有開槍射擊,但從他們猙獰的面孔上就能斷定,鬼子絕沒有帶俘虜回營的意思,老兵預判,今晚多是葬身在此了,於是便不顧身邊明晃晃的刺刀,齊聲為黑臉士兵鼓勁。
胡鬧騰暗讚,好漢子,可惜了。
“八嘎!”
那名穿著準尉官服,一直沒有說話的軍官陰著臉,目光如冰,朝士兵木村罵道,“你這樣縮手縮腳的,有損大日本帝國軍人的聲譽,對付支那人,不必憐憫,就像殺豬宰羊那樣掠取他們。”
“嗨!”
木村低頭應聲。
“上前,挑了支那豬,把他的心臟挖出來。”
“嗨!”
木村答應著,平端著槍,朝黑臉國軍逼去。
“哈哈哈哈!狗日的小鬼子,不幹了嗎?這就是你們膏藥國軍人的名譽?連兩個對勞資一個你們都不敢,狗日的小日本,你們一個個不得好死......”
國軍黑臉士兵知道今日無可生還,索性把生死放開,哈哈大笑,不等木村出槍,他就突然猛地掄起棍, 想要先發製人,向鬼子的頭上夯去。
手拿木棍,也只能掄起夯敵了,能夯在鬼子的腦袋上,狗日的不死也得脫層皮。
“黑大個子,好樣的......”
中方士兵大聲助威,被身後的鬼子搗了幾槍托,只能罷聲。他們明知是死,但死法不一樣,一槍被挑死也就一了百了,在戰場上也算是好死,就怕肚腸子露在外面,一時死不了,那才是地獄。
黑臉士兵只是想在臨死前能拉個墊背的,他卯足勁,不顧防守,全然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打法。
胡鬧騰暗自歎息,可惜了一條漢子。面對刺刀,這樣掄起木棍,幾乎就是找死。
突然,中方士兵的鼓勁聲還未落,白光一閃,木村的刺刀已經閃電般刺入黑臉士兵的小腹。
“啊!”
中方士兵驚呼。
胡鬧騰眼尖耳朵更尖,他確定,國軍士兵群裡還有女人。這女人的驚呼聲雖低,但胡鬧騰知道自己既然能聽見,鬼子絕不會是聾子。
“狗日的,我艸你姥姥......”
黑臉士兵愣了兩秒,臉上露出悲愴,手一松,舉在頭頂的木棍落地,隨即雙手攥住插在自己腹中的刺刀,血漿瞬間從指縫中流出,又罵了一聲“狗日的”,便再也說不出話來,眼眶凸出,嘴角有血液流出。
那名叫做木村的手一擰,刺刀在黑臉士兵的腹部轉了半圈,猛然撤步,刺刀抽出,刀尖的血槽裡向下滴血,黑臉士兵撲面倒下。
所有日軍獰笑,大笑。
中國士兵這邊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