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光熹元年,六月初七。
牛輔和李儒的預料真的也是半點不差,在靈帝駕崩不滿兩月,國喪剛過去不久的情況下,身為太皇太后的董氏便於皇宮中暴斃而亡。
而她死後十日,已停屍兩月之久的孝靈皇帝,終才被葬於文陵之中。
堂堂天子,治國理政二十余載,死後卻被人徹底遺忘,就連最為親近的生母發妻也隻知爭權奪利,屍體腐爛發臭了方才得以入土,也真的是可悲可歎。
可在此時,又有誰會在乎這樣一具腐爛發臭的屍體呢?
卻是隨著董太皇太后的暴斃,何氏兄妹終借助著黨人的雄厚力量,拔去了所有能在大義上威脅他們的對手。
如此,世家黨人自就要收取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回報——誅殺官宦。
卻是自桓帝發起黨錮之政起,宦官便就成了中央壓製地方的急先鋒。就是靠了這些宦官的幫助,實力無比雄厚的黨人方才被壓製了二十余年。
在這一代人的時間中,他們被徹底驅離朝堂,無法為官。
以至出了太多胸懷大志,有心一展抱負的黨人子弟只能黯然傷神,乃至抱憾而終。
斷人財路,便如殺人父母。更何況這二十年中,世家黨人是被宦官徹底斷了前程。
這是何等刻骨銘心的仇恨?
如今,關東地區的世家黨人好不容易憑借著黃巾之亂東山再起,重入朝廷。誅殺宦官,以此為自家那些抱憾而終的兄弟長輩報仇雪恨,自然也就成了這些人最渴望做的事情。
因此,以袁氏一族為首的世家黨人,便開始向何進施壓,讓何進履行他事先所許諾的一切。
……
“大將軍,事不宜遲。此時正是重創宦官的最好時機,若此時還不動手。前朝的竇大將軍,怕就是前車之鑒!”
何進府上的書房,身為何進心腹,司隸校尉袁紹看著略顯為難之色的何進,便不由這般義正言辭的諫了聲。
而聽到這話,何進面色果變得十分難看。
卻是桓靈二帝時,桓帝嶽父竇武也打算借助陳蕃等世家之力誅殺宦官。可就因竇武優柔寡斷,致使宦官先一步下手,假傳詔令誅殺了竇武,並進一步引發了長達二十余年的黨錮之禍。
所以被袁紹提醒著想到和他極其類似的竇武的下場時,方才還顯得為難的何進,終也就點了點頭,“本初說的有理,宦官不得不除。
可太后卻有意庇護宦官,不欲將其誅殺。又該如何是好?”
“大將軍,這說明宦官已將目標對準太后,準備借此掌控朝堂,向大將軍動手報復。狼子野心,更得提早下手啊!”袁紹想也不想的便這般道了聲。
不得不說,相比起何進,身居皇宮的何太后無疑更有政治智慧。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很清楚,如果想要掌控國家大權,便離不開皇權的化身宦官的幫助。
故在除掉董太皇太后後,何太后便打算將宦官收為己用,而非趕盡殺絕。
但世家黨人怎可能會讓何太后如願,他們被壓製了二十余年,就等著報仇雪恨進而掌控朝堂。他們又怎會讓宦官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看著何進,身為司隸校尉的袁紹便不由道:“大將軍試想一下,若宦官借太后之手重掌朝政。那時,朝堂之上還會有大將軍一席之地嗎?
掌權的宦官能容得下大將軍?太后,能容得下大將軍!?”
“這……”
何進愣了。
他如今身為大將軍並總領尚書事,
權力可謂達到人臣頂峰。在這等情況下想要追求政局平衡,就必須要削弱他的職權。 所以何太后才不願讓何進將宦官趕盡殺絕,因為何太后也需要用宦官來製衡他這個娘家哥哥。
這點,身為當事人的何進自然也明白。
權力鬥爭本就沒什麽親情可言,即便那人是他的親妹妹。
故愣在那長歎了聲後,坐在那的何進終也就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道:“宦官為禍天下,必須要除。可如何過太后那關,還請本初教我。”
他的妹妹何太后如今乃是國母,有這樣一層身份在,何進還是比較忌憚的。再加上母親兄弟這些天也是多次向宦官受賄,誅殺宦官,等同於頂著整個家族的意願一意孤行。
沒有十足的把握,何進並不敢冒被家族排斥的風險做這件事。
而對此,袁紹自也心知肚明,故看著何進,好似早就胸有成竹的袁紹便不由道:“大將軍如今執掌天下兵馬, 自可下令,召集四方猛將豪傑入京聽令。
等雄兵在握,再對太后兵諫,難道還怕太后不同意嗎?”
“這,本初的意思是逼……”
何進瞪大了眼睛,愣是沒敢將之後的話說出來。
可聽袁紹這獻策,何進卻不禁有些心動了。
還是那句話,皇權面前無親情。“這事雖說有些風險,可只要能把事情做成,他何進便能一躍成為梁冀那樣的人物。到時執掌國政,還有誰敢不服從!?
更何況自己並非無人支持。鎮守河東的董卓早早便讓胞弟董旻聯系了自己,向自己進獻大量財寶表露忠心。
有這等宿將及數萬西涼悍卒支持,就算四方豪傑盡數帶兵入京,自己也足以將洛陽經營的如鐵桶一般。”
想到這裡,已經被權勢蒙蔽了眼睛的何進終也就在臉上露出了抹笑容。
“本初此計甚妙,我這便傳令四方,召集兵馬勇士入京,助我誅殺宦官。”
“大將軍英明!”
袁紹聞言,終也笑了。
“可算是勸動了何進,讓他下了這樣的命令。如此,借那西涼武夫董卓之力,在誅殺宦官後,我必能成為家族的掌權者。到那時,袁公路這個蠢貨還拿什麽跟我比!”
誰能想到董卓在此時貨賣兩家,暗中向袁紹和何進各表忠心。滾滾大勢,便就被這暗中的小小手段一點點的積累起來。
而今,終也形成了不可阻擋的洪流,帶著攪動天下風雲的氣勢向著洛陽滾滾而去。一場攪動天下的大劇,終也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