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簡若不願意回首往事,但她不得不承認,當她還是夜嬰寧的時候,自己確實不是一個什麽賢良淑德的好女人。
她的野心太大,在平和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躁動不安的心。
所有人都被她的表象所蒙蔽,只有欒馳才能看透她的內心,因為他們本質上分明就是一路人。
一樣的人,總是能夠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辨認出彼此的存在。
經過友人的牽線,夜嬰寧打算去賭石。
那是一樁風險極大的生意,一刀下去,是珍寶還是石頭,誰都不知道結果會是如何。但是她願意賭一把,如果賭贏了,就是一本萬利。
很可惜,她賭輸了。
等到工匠切開毛坯,發現裡面的玉石雖然也是玉石,但其品質根本和預期的相差太多,甚至連回本都不夠。
“當時我欠了很多錢,瞞著家裡面做這個,最後血本無歸。最後,我發現自己無意間得知了周揚家裡的一個秘密,我也知道,他是個孝子,又是極其愛面子的人,所以我要挾他,如果他不幫我把錢上的空缺補上,我就把那件事說出去。”
簡若歎了一口氣,現在想想,她也覺得自己真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聽到這裡的寵天戈,幾乎已經吃驚得連嘴都合不上了。
面前的這個女人,從一進門開始,他便覺得有幾分面熟。直到她告訴他,她現在是葉嬰寧之後,他整個人都覺得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夜嬰寧,葉嬰寧,一字之差,同音不同字而已。
然而,兩個人的命運卻是迥然不同。
一個是天之驕女,嶄露頭角的新銳珠寶設計師,一個則是窮困孤兒,不得不自食其力的不出名小模特。
原本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卻因為一個自殺,一個謀殺,死神將她們兩個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一直沉默著的寵天戈,直到此刻,實在壓抑不住滿心的好奇,忍不住插口道:“你知道了關於周揚的什麽?為什麽那麽篤定他會給你錢來封你的口?”
他猜不透,像是周揚這種人,能有什麽把柄落在別人的手中。
簡若笑了笑,笑容裡有著一絲對於自己當年衝動做事的濃濃悔意。
“我無意間得知了另一起謀殺,只不過謀殺未遂。周揚的媽媽謝君柔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成為娘家的繼承人,所以不惜花錢請人在她的親外甥的車子上動了手腳。那種有錢的闊少爺,玩夠了女人還要玩車,每到周末的凌晨,南平的幾條主乾道上都是這種飆車黨。其中就有一個,是周揚的表哥謝堯。”
回憶起這些事來,她不禁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麽說來,周揚詐死,也是早有準備。聽說,他舅舅的兒子已經是植物人很多年了,根本就不能繼承家業。”
寵天戈輕撫著下巴,細細地思考著簡若的話。
她說,她才是真正的夜嬰寧,在醫院被搶救過來之後,自己則成了葉嬰寧,那個在淫亂派對上被人灌酒灌藥死了的小模特。後來,她擔心被人滅口,慌不擇路地改名換姓,悄悄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甚至不敢主動回到家中,擔心被家人當成是瘋子轟出門去。
個中苦澀,也確實非常人所難以體會。
“總之,我說了這麽多,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事情就是這樣。沒法用科學解釋,說出去別人也會把我當成是精神病,妄想狂。可是,它就是確確實實發生了。”
簡若攤攤手,一臉無奈。
五年的時間過去了,她自己也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緣由來。
從一開始的痛苦不堪,發瘋一樣想要變回來,再到後來的麻木無感,行屍走肉一樣地苟延殘喘,最後到了現在的平靜接受,試著用一個全新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她用了足足一千五百個日日夜夜去適應這個命運的玩笑。
另一個嬰寧亦然。
“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或者說,你的話,讓我之前那些盤桓在心頭的不解和疑惑,全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和回答。”
寵天戈長歎一口氣,他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夜嬰寧每一次面對自己的時候,那種欲蓋彌彰,欲言又止的壓力。
如果她不是她,那麽一切他曾覺得蹊蹺古怪的地方,似乎都能夠說得通了。
“她後來那麽對我,我懂了,也是為了給自己報仇吧。她……是不是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輕輕扣著茶幾,一瞬間,想明白了為什麽夜嬰寧要三番五次地報復自己。原來,她是把自己當成了殺死葉嬰寧的人,在為過去的身份報仇雪恨。
簡若淺淺地頷首,過去的三年時間,是她難得的平靜生活,再加上夜嬰寧出現在遇難飛機乘客名單上,她也就沒有考慮過來主動找寵天戈說明一切。
畢竟,牽扯太多。
“我不說有我的忌憚,她不說有她的難處。表面上看,她得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但是同樣的,在那些好處的背面,她也得到了我該去承受的那些罪孽,比如現在。”
簡若一口氣說完,停下來喘喘氣,不禁又為她擔憂起來。
寵天戈許久沒有說話,片刻後,他才站起來,踱步走到落地窗邊,沉默地注視著外面。
坦白說,這些談話內容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他就算再強自鎮定,但此刻的內心裡還是有些消化不良。
欒馳一直沒有怎麽開口講過話,一方面他覺得整件事沒有自己說話的立場,另一方面他也有著自己的小算計,生怕寵天戈跑來和自己搶簡若。
說到底,寵天戈當年在魯西永見到的夜嬰寧是真的夜嬰寧,不是現在的那一個。萬一,是說萬一,他戀戀不忘的那一個是自己的女人怎麽辦。
他還是有些孩子氣。
“你現在已經知道了,那你怎麽想?”
等了半天,見寵天戈都沒有說話,欒馳有些坐不住了,他主動問道。
簡若扯了一下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著急,這是大事,寵天戈要思考一下也是正常的反應。
“不怎麽想。我都愛了她這麽多年,你現在就是跑過來告訴我其實她是一條狗,我也樂意了。”
寵天戈徐徐轉過身來,拍了拍額頭,笑著回答道。
他現在憂心的,並不是她是誰的問題,而是她在哪裡。
欒馳松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麽,臉頰忽然變得有些熱,大概是也自認為自己想多了。
“好吧,我多嘴說一句,一個人不論失憶也好,換了個身份也罷,就拿我來說,我覺得自己的行事作風都沒有什麽本質的改變。所以……”
簡若看看寵天戈,擰了擰眉,果斷地繼續說道:“……所以我覺得,不要把帶走她的人當成一個陌生人來看,他就是周揚。我算是相對了解他的人,你們別急,讓我來想想,他要是想帶走一個人,會去哪裡……”
此言一出,兩個男人都深以為然。
他們兩個不再隨意開口,以免打擾到她的思考。
簡若站起來,在寵天戈的辦公室裡慢悠悠地踱著步子,托腮思考著。
她知道周揚有錢,只不過低調得要命,他的手裡捏著好多棟國外的豪宅,甚至聽說在皇后鎮那邊也有私產。
私產,私產……
她想了又想,無論如何,都覺得依照周揚的性格,不可能把人帶到哪個窮山惡水去吃苦遭罪,他自己也吃不消。
所以,目前來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現在此刻在他手裡的一處私人領域內。
“你去開啟系統,查一下,不管他是周揚還是什麽別的人,在他名下的私人不動產都有哪些。尤其要注意那些三不管地區,又或者是幾國交接的地方,我懷疑,他們現在在一處資源豐富但是與世隔絕的地方。 ”
簡若很聰明,想了一下之後,給出了這個結論。
“你確定不會是一些人口密集度很高的大城市嗎?比如東京或者香港之類的,那邊外來人口很多,查起來十分困難,或許他……”
欒馳想的是另一種可能。
寵天戈搖頭,表示認可簡若的話。
“你別忘了那個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依我看,周揚大概是想要囚禁嬰寧一段時間,讓她和我們聯絡不上,只能依靠他,這樣時間一長,或許,她不得不屈服。所以,我也傾向於他們現在在一個交通不發達的地區,有可能是邊境,也有可能是……海島?!”
他腦子裡靈光一閃,想到謝家曾有一架私人飛機,在國內的豪門之中算是首家,當時還引起過一陣小騷動,所以,寵天戈立刻想起來,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在海上!
“我馬上去查,開啟最高的權限,相信很快就能有結果。”
事不宜遲,欒馳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那個……還有個事情……”
寵天戈見他們兩人要走,急急喊住。
“我希望,你們不要讓她知道,我已經知道這些事了。”
他不想讓夜嬰寧知道自己已經見到了欒馳和簡若,也已經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