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廷剛剛表明自己不願爭奪皇位的心意，卻不想文術當即便發怒，將手中的茶杯打碎在地。

　“不要在說這樣的話了。”

　“嬸子，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我真的不想做皇帝，這些權詐軌術我學不來，也不屑於去學，您不是早已經答應過我的嗎?”

　文術低下頭:“你知道多少人在你身上傾注了心血?你不做皇帝，讓別人來做，我們這些從前與他們有過瓜葛的只有被排擠被打壓。”

　“你不是說過不想爭嗎?從前在潛邸，在東宮，我們說過的，一輩子都在那裡，可怎麽到了宮中之後你就變了。”

　“因為若衝的死讓我看到，我們生活在皇家，錦衣玉食，我們只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條做刀俎，所向披靡，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另一條路，就是做魚肉，給別人吃了我們，我們的死換來他們的功成名就。”

　煦廷盯著眼前的文術，他驚訝著，從前在他心目中文術是溫柔慈愛，直到聽到這樣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他難以承受。

　“我不信你是這樣的人，我不信。”

　“你以為我成為文貴妃就沒有踩著別人的血嗎?若衝不再之後，我才能有如今在后宮中獨寵的地位，一點兒也不避諱，我知道要是若衝在，我一輩子都是擺設。七年前，我與你一樣，隻想著做個擺設，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壽終正寢也就是了，可是若衝走了，她與皇上之間的恩寵深情，分攤到了每一個和若衝有過關聯的人身上，我從不尷不尬的地位一躍成為宮裡最受寵的貴妃，李麟一步步成了司禮監掌印，魚蓮更是成了和六條嬤嬤一樣哪個嬪妃都不敢惹的奴才。可我們是怎麽走到今天的，都是靠著若衝的血，久而久之，我們所有人都把若衝當作護身符。李麟用若衝做護身符，做了多少肮髒事，你說他這樣是忠仆還是在吸血呢?包括我，我就那麽乾淨嗎?”

　“嬸子，皇上給你恩寵，你大可以不爭不搶地過日子。”

　文術冷笑:“孩子，你別傻了。你有了恩寵，就有人想要針對你，你為了活命，也要發展自己的勢力，久而久之，我們誰都不是無辜的了……”

　“所以，你用我做門面去招攬人?”

　文術不吭聲了。

　煦廷悲哀:“我的天呐，原來我已經身在其中，也難怪六叔會設計我……”

　“你以為你能活著，是因為自己不爭不搶嗎?權利的鬥爭中，沒有價值的人如過去的你一般，或太有價值的人如皇后一般，都不會活命。你生在皇家，這就是你的命數。”

　“我的命由我說了算，不想做你們的傀儡，我不想重蹈覆轍做第二個皇爺爺。”煦廷想要掙扎表明自己的心意。

　“沒有誰的命是可以做主，我過去比你還乾淨……等你自己覺得自己能左右自己命運的時候，你就發現你的命早不是自己說了算的，這就是人生。小人物被大人物操縱得明明白白，大人物讓眾多小人物左右，這就是平衡。”

　煦廷憤然起身:“我回去了，我聽你的話這些日子不會見任何人，說任何一句話。可你也要知道，這件事之後，我再也不會聽你的了。”

　文術不以為然地:“由不得你。”

　“憑什麽?”

　“憑我幾乎就是你的養母，這些年來你的命是我護著的，你長大了，我把人得罪光了，然後你先走，讓我一個人面對我的敵人?你做得出來嗎?”

　煦廷眼睛浸紅了，回過頭深情地與文術相互望著……

　宮裡的另外一邊，裕王在萬壽宮外求見。

　魏大寶從正殿中走出來，望著頂著烈日等了兩個時辰的裕王。魏大寶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王爺，皇上真是的不在萬壽宮，他整天為著國事繁忙，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要不您先回去，等下午再過來?”

　“剛才回去的那些皇親國戚，他們見著皇上了嗎?”

　魏大寶搖頭:“都沒見著。”

　“魏公公，您看都已經快到皇上用膳的時辰了，我就借用這麽一小會兒去和皇上說兩句話，說兩句就走，絕不耽誤皇上用膳。”

　魏大寶回話說:“可是，皇上的行蹤，咱家不能隨便透露出去。”

　“那魏公公就差人和皇上說一聲，在哪兒在什麽時辰見本王都行。”裕王越說話，臉上的神色越發卑微焦急，魏大寶平日見著裕王說話那奴顏婢色的模樣也漸漸換成了頤指氣使。

　“王爺，您就不要為難咱家了，說句實在話，早上那些皇親國戚進來的時候皇上還在萬壽宮，可皇上的事你也知道些，皇上不想理會他們，咱家就攔了他們，讓皇上出去別處。您要是早一點兒來，說不準就見著了呢?”

　裕王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拐杖，哀傷地訴道:“和他們本是一塊兒到的宮門口的，可是本王這個腿腳……”

　魏大寶歎了一聲道:“看在您這些年扶持皇上的份上兒，咱家說一句，王爺還是要想出萬全之策來，把皇上和宗親的面子找回來，皇上也才好下令從輕處置郡主，畢竟死的可是個堂堂王爺，總要有個說法，要不然難以服眾。皇上也不是個狠心的人，還有皇后娘娘生前，倒是很喜歡玉熙郡主，只要你們有好的說辭，皇上也好做事。”

　裕王應下，轉身出來萬壽宮，回裕王府去了。

　裕王剛離開沒多會兒，魏大寶側過頭，與身後的兩個小太監說道:“聽著，以後無論是什麽人進宮來求見皇上，一律擋著。要是泄露了皇上的行蹤，立即杖斃，聽到了沒有?”

　“知道了……”

　此時六條嬤嬤站在側殿的窗戶前，望著終於在裕王面前揚眉吐氣了的魏大寶。與六條嬤嬤感慨:“這些人，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他們不應該讓小丫頭去砝碼的，她出生如此已經夠坎坷了，何必呢……”

　小宮女抬頭笑了笑:“嬤嬤， 您說這話什麽意思?今天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這麽多人要見皇上?”

　六條嬤嬤苦笑著:“但願沒事。”

　小宮女打開小爐上燉著的雞湯，聞了聞，道:“真是香呢！嬤嬤什麽時候去給皇上送雞湯?”

　“這麽熱的天，要不你去送湯，我在這裡等你回來我們再一塊兒吃飯?”

　小宮女上前扯扯六條嬤嬤的衣裳，嘟囔著:“我不敢。”

　“不敢什麽?”

　“嬤嬤，我怕魏公公，也怕皇上，看見皇上我嚇得不敢說了。”

　“皇上有那麽嚇人嗎?”

　“我就是害怕，在說了，我是來伺候嬤嬤的，要我伺候皇上，我擔心有人說閑話，嬤嬤，你要是不去就把這個差事給別人去做，我隻想陪著您，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