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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衝》第8章 悲長別
  “那你要如何去辦?”月娘皺著眉頭,官家的事她不懂,沒辦法為他分憂解難。

  魚難成搖頭,答非所問:“我與前任知州大人還有私交,他告知我,這次出征的元帥乃是太子,皇帝獨寵七皇子,可這位七皇子與太子不和,可太子為人剛正賢德又驍勇善戰,若是太子此次再立軍功,那七皇子背後的內閣是不想看見的,當然,這些都是傳聞,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魚難成嘴角下垂,搖頭苦歎。只因為他聽了更多旁的傳聞,他聽從北境回來的商販說,邊關百姓已經被敵軍當作牛馬奴隸用來侮辱販賣殺戮取樂,百姓們易子而食,若不是商販們有錢賄賂了敵軍,他們也回不來了。

  “原來如此。”月娘不禁感慨,大敵當前,朝中之人卻還在奉行攘外必先安內。不一會兒,月娘歎說:“可是,如今,你竟被他們架在火上烤了,你要如何去做?”

  “錢糧直接送到軍中,既然入不了國庫,那我直接去賑軍。”魚難成說話時,手握得更加緊了,月娘一怔,身子顫抖,這些年在魚難成身邊她曉得和官府衙門做事,水很深。一樣的事,不一樣的人做,千差萬別。

  “先生真要如此行事?這是……”她不敢說出拿兩個字,說了出來都是罪責。

  “這次軍餉一事,不過是他們找的一個除掉我的理由罷了,內閣和司禮監怎麽樣都會想法子治我的罪,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注定要一死,倒不如為國為民而死,這般,也算不愧於先祖,不愧於國家,算是人之將死,其行也善吧?”

  魚難成雙目噙著淚,面色微微帶有一絲蒼白無力的笑容,道:“只是,我這般做會牽連到你們,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菀青。”

  月娘用衣袖拭去眼中的噙著的熱淚說道:“我明日就收拾了東西,帶著菀青去不爭觀,先生,這是個鬼門關,若是能過去,說不定您就能脫離他們了。”

  “今日一別,怕你我二人,要在黃泉之下才能相見了吧?”魚難成不是感慨,是在做生離死別。月娘哽咽住了,不知道如何作答,隻望著他,平靜的望著他。

  魚難成踏出門去,月娘忍不住衝上前去,與他雙目對望,咬牙狠問:“為何不躲呢?”

  魚難成含恨,痛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離開了這方王土,我什麽不是。”

  “你說你懂《廣陵散》,我覺得你不懂,嵇康何曾貪戀過身外之物?離開大榮,做個普通人不好嗎?”

  月娘質問他,她不明白魚難成從不錦衣玉食,生活儉樸,可為何會如此貪圖榮華富貴以及名譽權勢?

  “月娘,‘什麽都不是’包括不是人,天涯海角,我們逃不掉的。”

  魚難成清楚,他這些年過手的贓銀,過手黑帳,足夠讓大半個大榮朝中的官員遭牢獄之災,他能躲去哪兒?誰會放過他?哪裡才能求得庇佑?注定有一死,十四年來,努力為他們掙錢,隻為填飽他們的胃口,好留下自己的一命。一心念著自己聽話地做事,活到女兒長大成人,可天不遂人願。

  “月娘,我是罪大惡極,血債累累,傷天害理,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明裡暗裡有意無意,害了很多人傾家蕩產身首異處,我死有余辜,可你和菀青不同,你們一定得好好活著,無論發生什麽都要記得活著。”

  魚難成粲然一笑,信步離去。

  原本他不想來道別的——

  上次來看月娘與魚菀青時,他注意到有人盯著他,

之後的一個月中他來過幾次月娘住處,都發現有人在月娘家附近有陌生人盯梢,故此他不敢去見月娘,只在牆外假裝漠不關心地看著院中的景象。  魚菀青在擦拭蘭草,月娘在院中為他納鞋,而他卻只能裝作那不經意地一瞥。

  既然月娘已經被盯上,他若是出事,必定會殃及月娘母女,他隻好來勸月娘離開,借著女兒的生日來作道別之宴。

  月娘怏怏返回到魚菀青臥房中,望著魚菀青的睡顏,心中對魚難成的事大致是明白的,便無睡意,癡癡地坐了一夜,鬱鬱凝思,長夜如年。

  大限已至悲別離,生離死別在不經意之間發生,等回想起來才覺時恍若隔世,無限惋惜。

  十四年前,她早知會有這麽一天的,每一天都不留遺憾地生活。

  只是魚菀青不同,她還有太多的期盼。即使在夢中還留戀著和父親相處的時光,醒來之後或許她還會記著要去把蘭草擦乾淨,記得父親交代她去做的一切。

  初次雞鳴時分,天還未亮,月娘起身來,收拾了金銀細軟,抱著琴,將魚菀青喚醒, 雇了一輛破舊的牛車前往不爭觀。

  與此同時,魚難成也離開金陵城,帶著數十船糧食,一路向北。

  路上,魚菀青問她為何要來不爭觀,月娘扶著她的頭,笑答:“昨夜你睡下後,娘將你近來刻苦溫書的事告訴你父親,你父親便叫娘帶你來不爭觀拜師。”

  魚菀青聽之信之。

  月娘,魚菀青抵達到不爭觀。

  小道童領著月娘與魚菀青前往若拙道長的丹房拜見。

  若拙道長是不爭觀如今的當家人,雖他上面還有他的師父正清道長以及三位師兄,可他還是成了這不爭觀的當家人,原因其一是正清道長已有百歲高齡,常年閉關,參悟道法,不見外人,即使若拙道長想要見他一面都是極為困難的。

  其二,若拙道長的三位師兄也是一心修玄問道,不問俗事的逍遙散人。最終,不爭觀的日常事務便全權壓在若拙道長一人身上。

  “民婦月娘,攜幼女菀青拜見道長。”月娘和魚菀青施禮,不過這是俗家的禮,若拙道長淺笑一聲,招呼她們母女二人起身來,入坐。

  魚菀青抬起頭來,不敢多言,只是眼睛溜溜地望著道中的清雅的布置。

  彼時,小道童端上茶水來,魚菀青打量著房中的兩位道童,端茶倒水的小道童長得白淨且瘦弱,與若拙道長身旁的高大道童不同,若拙道長身旁的道童生得高大健碩,容貌英俊,氣宇軒昂。

  魚菀青盯著那高大的道童多看了幾眼,只見那道童面頰一紅,避開魚菀青的眼神,魚菀青心中暗自生笑,又不露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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