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將璀璨的陽光灑向了人間,為廣袤的甘州平原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甘州平原西部,平陽城頭,一出人間悲劇依舊在如火如荼地上演著。
“殺啊……殺啊……”
“啊啊……呃啊……”
西面城牆上喊啥聲震天,慘嚎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並不狹窄的城牆已被擠得水泄不通了,叛軍蜂擁而上,守軍死戰不退,但見刀光閃爍,血光漫天。
“啊啊啊……”
李正依舊猶如瘋魔般在嘶吼著,奮力劈砍著,好似不知疲倦,臉上身上已經濺滿了鮮血,淋漓的鮮血隨著他揮刀劈砍的動作四下飛濺。
“當……啊……”
“當……呃啊……”
衝上來的叛軍竟無他一合之敵,四周的友軍和丁壯也離他遠遠地不敢靠近,不多時,擁擠的城頭竟然在他周圍三五米方圓出現了一片真空。
“啊啊啊……”
李正見周圍沒有了攻擊目標,便又嘶吼著朝左側殺去,見人就砍,一時間,不論敵友都不由自主地慌忙後退,跑得慢了的頓時血濺當場。
“當……”
李正一刀劈下,尤勇退避不及,隻得舉起鐵錘格擋,金鐵交鳴,隻覺手腕一麻,鐵錘差點脫手,隻得慌忙大叫,“是老子,是老子……”
“啊啊啊……”
李正卻好似渾然未覺,手腕一翻,長刀再次劈下,“噓……”,隱約有破空聲,直嚇得尤勇調頭就躥進了混戰的人群之中,一把扯過一個正在拚殺的叛軍士就推向了李正。
“哢嚓……”
可憐那叛軍士卒還沒搞清楚狀況,便被李正一刀劈斷了脖頸,一腔熱血衝天而起。
“殺啊……殺啊……”
見狀,尤勇心中一寒,調頭便往人群中殺去,手中鐵錘亂掄,不敢再有絲毫停頓。
“啊啊啊……”
李正嘶吼著殺入了混戰的人群,所過之處,血光漫天,余者倉惶四散,慌亂之中,一些叛軍士卒竟然直接躍牆而下。
“嗚嗚嗚……嗚嗚嗚……”
正在此時,號角聲再次響起,一眾叛軍將士如蒙大赦,如潮水般退去,李正卻還在瘋狂地揮舞著長刀,嘶吼連連。
一眾守軍士卒丁壯趁勢追擊,卻都不敢靠近李正周圍五步以內。
“啊啊啊……”
直到城牆上再無一個叛軍士卒,李正還在瘋狂地揮舞著長刀,嘶吼著追殺起友軍來了,隻把眾人追得又驚又怒。
“呼……”
終於,尤勇一咬牙,手中的鐵錘脫手而出,呼嘯著砸向了李正的小腹。
“當……”
李正手中的長刀卻似閃電一般劈向了鐵錘。
“嘭……”
那鐵錘被劈得掉落在地,李正卻毫不停歇,一揮長刀又追了過來,“啊啊啊……”
“啊……”
盧勇嚇得怪叫一聲,就往城牆下跑去,“李大錘瘋了……李大錘的腦殼被石頭砸壞了……兄弟們,快跑啊……”
“啊呃……”
尤勇話音未落,卻聽得李正的嘶吼聲噶然而止了,連忙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卻見李正僵在原地,拄著長刀,身子已搖搖欲墜了。
“呼……”
尤勇頓時松了口氣,卻聽得李正又是一聲嘶吼,“士雄!”
“嘭……”
吼罷,李正一頭栽倒在地,露出了他身後捧著跟大木頭的士雄來。
“嘿嘿……”
尤勇連忙走了上去,
衝士雄訕訕一笑,“士雄,還好你機靈……” “我……”
士雄卻是一臉苦笑,“是不是不該砸他的頭啊?”
“呃……”
盧勇笑容一僵,連忙俯身一抹李正的脖頸,“沒事,還有氣!”
“不是,”
士雄依舊一臉擔心,“砸了他的頭,他會不會……更瘋了?”
“呃……”
尤勇一滯,抱起李正就往城牆下走去,“我先把他送到袁先生那裡去……”
“嘭……”
士雄一扔手中的木頭,連忙跟了上來,“還是我去吧!要不他醒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收拾我呢!”
“呃……也對!”
尤勇一愣,把李正交給了士雄,轉身去撿他的鐵錘去了。
“怎麽回事?”
剛撿起鐵錘,劉都頭便捂著膀子過來了,“李大錘究竟怎麽回事?”
很顯然,他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只是無暇顧及。
“瘋了,”
尤勇抬頭一望劉都頭,滿臉後怕,“狗日的殺起人來六親不認,見誰都殺!而且,力氣大得……一刀就差點把我的鐵錘劈脫手了,那刀法又快又狠……要不是士雄找了根木頭把他敲昏了,我們還得死傷好些兄弟!”
尤勇說罷,見劉都頭沉吟不語,又猶豫著補了一句,“以前也沒見他這麽狠過,是不是腦殼被石頭砸壞了?”
“嗯……”
劉都頭濃眉緊蹙,“等他醒了,我去好好問問他……”
說著,劉都頭突然歎了口氣,“剛剛一戰……青山……羅釗……韓明……李清明……也走了……原來一百多號兄弟啊,如今就剩下十二個了……”
尤勇渾身一震,默然無語,但眼中已經泛起了淚光,良久才勉強地笑了笑,“呵呵……很快,我們就能團聚了!”
“是啊!”
劉都頭一愣,扭頭望向了城外已經隊伍雄壯的叛軍陣營,神色黯然,“清理戰場,準備迎戰吧!也好早些與兄弟們團聚去!”
“嗯……”
盧勇輕輕地點了點頭,撿起鐵錘,便去指揮起幸存的丁壯們打掃戰場了。
旭日漸漸爬上了中天,城內的守軍在嚴陣以待,城外的叛軍卻遲遲沒有發動新的攻擊。
“都頭,”
劉都頭正窩在箭垛下閉目養神,士雄匆匆地找了過來,面有喜色,“李大錘醒了!”
“醒了?”
劉都頭猛然睜開了眼睛,“袁先生怎麽說?”
李正表現出來的勇武讓他欣喜,可是,那股瘋勁又讓他心存忌憚。
“嗯……”
士雄皺眉想了想,“袁先生說,他的脈象有些古怪,不過,李大錘醒了就不瘋了。”
說著,士雄的大臉上突然泛起了一絲古怪的笑意,“還有,他一醒就去摸他的褲襠……”
“呃……”
劉都頭一怔,滿臉疑惑,“摸褲襠?”
“嗯,”
士雄連忙點頭,“當時,袁先生那個女徒弟正給他敷藥呢……”
“士雄,”
劉都頭連忙打斷了士雄,“嗯……他說什麽沒有?”
“哦,”
士雄神色一動,“說了!我扛他過去的時候,他好像在說夢話……”
說著,士雄學著李正當時的語氣說了起來,聲音緩慢而細微,“……人不怯,仇必雪……男兒行,當暴戾……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又有雄與霸,殺人亂如麻……他的聲音太小,我只聽到了這麽多……”
“嗯,”
劉都頭點了點頭,突然神色一肅,“記住!這些話不要再跟其他人講了!”
“嗯……”
士雄雖然有些疑惑,卻還是連忙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說著,士雄突然“咦”了一聲,“叛軍怎麽還沒打過來?”
“不曉得!”
劉都頭搖了搖頭,也是一臉狐疑,“該不會又想搞什麽鬼把戲吧?”
一座平陽城,已經鏖戰了兩月有余,攻防雙方都已呈疲弱之態,攻擊頻率自然已大不如前,但陰謀詭計卻多了起來。
守軍摸不清楚叛軍又要耍什麽詭計,隻得嚴陣以待,可是,直到夜幕初臨,叛軍都沒有再發起過攻擊。
此時,李正已經回到了西門駐地,窩在城牆根下啃著剛領到的餅,哪裡還有一絲瘋魔的樣子?
“大錘,”
窩在李正右邊的薛彪匆匆地啃完了餅,笑呵呵地一望李正,“聽士雄說,你一醒就去摸褲襠,該不會嚇尿了吧?”
“呃……”
李正面皮一熱,連忙瞪了薛彪一眼,“你才會被嚇尿呢!”
李正的確被嚇尿了,也就是在意識到自己被嚇尿的那一刻,他徹底地瘋狂了!
想他李正,好歹也是個有志青年,雖然一直鬱鬱不得志,但心氣卻是極高的,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人嚇得尿了褲子?
那一刻,李正突然覺得他一直苦苦保持的驕傲被打了個粉碎,他的人格遭到了最慘無人道的侮辱!
那一刻, 憤怒自李正心底噴薄而出,瞬間便充塞了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讓他憤怒得想要毀滅天地。
所以,此時聽到薛彪如此問,李正自然不能給他好臉色。
“那是……”
薛彪嘿嘿一笑,還待再問,卻被坐在對面的尤勇打斷了,“薛彪,就算你被嚇尿了,大錘也不會被嚇尿……你是沒看到他瘋起來的樣子……”
再次說起,尤勇依舊心有余悸,“城牆上擠那麽多人,他就那麽揮著刀,手起刀落,手起刀落……見人就砍,砍得那個血光漫天飆啊!那些叛軍嚇得……好些人直接就往城牆下跳……老子硬擋了他一刀,鐵錘差點就被他一刀劈脫了手……”
“呃……”
見尤勇說得唾沫橫飛,薛彪不禁有些信了,訕訕一笑,“真有那麽凶?”
“老子騙你幹什麽?”
尤勇一瞪眼,“要是不信,你就和他過兩招去嘛!”
“千萬不要去招惹他!”
薛彪還沒搭話,一旁的士雄連忙搖頭,“他瘋起來六親不認……除非你把他敲暈了。”
說罷,士雄有些心虛地望了李正一眼,卻見李正只是低頭地啃著餅,這才松了口氣。
其實,他哪裡知道,李正根本就記不清當時在城牆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當然,盧勇同樣不會知道,薛彪的懷疑是正確的。
在上午那一戰中,李正之所以會變得那般瘋魔,都是因為那泡尿!
人心皆有恐懼,當恐懼到徹底崩潰之後,可怕的事情就會不可避免地發生了!